容央将权珩送回王府已经过去三月有余。
以往权珩在太仑山时还不觉得如何,如今太仑山只容央一人居住,她莫名觉得少了点生气。
容央摩挲着茶杯沿,片刻后又将茶杯放下去,少有地走出屋外,站在了权珩屋前,静默须臾后她伸手推开了门。
桌上正中央摆着一把黑鞘黑柄的长剑,是容央同样在权珩十八岁时送出的不知春。
不知春旁放着一盏喝过一半的茶杯,想来是权珩当时听到山脚结界有动静后就立马跑出来迎接她。
屋内一切都是旧模样。权珩被她逐下山时,都来不及收拾东西,什幺也没带走。
容央又想起她在燕王府中见到的玄衣权珩。
权珩在太仑从来着白衣,她本以为是权珩不喜其他颜色的衣裳。
玄色很衬她的肤色与脸庞,不知醒着的权珩穿上玄衣又是怎样的色彩。
容央神色幽幽地想着。
结界有动静。
容央还未在权珩屋内待多久便察觉到了。
她本还有些不耐,不喜结界被外人过多的打扰,但在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后,她走回了屋内继续煮茶品茗,将放下的书卷又执了回来。
权珩正一步步向山顶走去,这是她走了二十六年的路,她的归途。
两年未曾动过心法与剑诀,权珩如今身体底子只比普通修士强一些。太仑山气温极低,权珩一个人捧着手炉围着大氅一点点往上走着。
走到半山腰时,突然一道冰冷寒气透过衣物冲向权珩胯间性器,如同玄鞭一样狠狠抽了上来。
这是两年前刚驱逐权珩出山时,容央为了阻止权珩回来特意布置的结界。如果是运转着心法的权珩自然对这结界内的冰鞭感到虽是吃力却也能受住。
如今不再动过心法,权珩又极惧冷,玄鞭带着冷气抽向性器间打得权珩一下跪倒在地,单手抓进泥土里,狠狠攥紧。
接下来的路途几乎每走十来步就会遇上冰鞭,鞭鞭犀利直出不曾留情,权珩额间冷汗俱出,整个人呼吸间微弱地都感受不到吞吐之时化在空中的的白色雪雾。
手炉在登顶的路途中不知何时丢失了,如今顶着冰鞭的权珩步履蹒跚,接近挪动地往前踏出步伐,此时太仑山巅与她之间仅有数步之遥。
权珩心里想着,那个人距她之间也仅剩一步之遥。
她每日靠着醉酒去淡忘,修炼之人酒气无法侵体,她便断了心法、不练剑诀,将这些容央曾赠予她的东西,断绝关系后也单方面地归还给了容央。
感受到太仑气息,权珩才发现在这五百多天里,她是多幺深刻地思念着师尊,刻骨铭心、分秒无忘。
她甚至闭上眼就能描摹出容央的身形面貌,那个模样鲜活得似是昨日才见过。
权珩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试图将自己包裹得更严实些。
太仑山既被尊为太仑山脉群山首峰,它的山脚灵气非凡,所孕育出的名贵草药、奇珍异兽不知凡几。
越靠近顶峰冷气自是逼迫人心,这里的严寒之温已有极北之地能生长出冰山雪莲的气候,断非凡间酷寒可比。
权珩穿得再厚实也难避太仑山寒,尤其胯间每隔数步就会被冰鞭扫过,透彻入心的寒冷与疼痛几近将她整个人冻成了冰雕。
下体不用去看就能感受到已经略微红肿破皮,它蜷缩垂在腿间,不管是哪个角度、从何方向都被鞭打责罚过,无一例外。
柱身因体型较大被刮过最多鞭痕,底下的睾丸也无从藏匿连带着被罚过数鞭。
权珩脸色难看至极、发髻凌乱,衣袍间沾雪带泥,不复初登山时的雍贵。
当她终于走到山顶看到小屋的刹那,一道风雪长鞭自远处呼啸而来,直直冲向柱身其首,未曾有包皮保护的龟头结结实实地挨上了一鞭。
硬生生咽下那几乎要冲破喉间的痛呼,权珩瞬间身体瘫软、脚步踉跄,双膝一软跪在泥土地里,双手撑在胸前用力抠向地面。
本该清透圆润的指甲间全是烂泥,权珩不知从何处借力才能消化这几乎要鞭碎灵魂的一击。
风雪似剑如刃、似毒蛇张开獠牙、又似蟒蛇现出鳞片。
鞭痕碎片般的化为星点鳞片扎透进龟头的每个地方,权珩忍得心口发堵,眼眶全红。
她跪在雪地里,浑身萧瑟衣衫狼狈,似乎她有数不尽的痛苦忧愁已经浓郁到化为实质。
她面色惨白、擡起头时却双目通红,玄衣之上如玉面庞衬托着这一尾红变成了世间最蛊惑人心的色彩。
她双眸里本是未曾遮掩的受尽极致折磨过后的虚弱,却在看清她后爆发出了眩彩的光芒。
这一刻容央的恻隐之心一如当年捡回权珩的那个瞬间。
容央是掐着时辰拉开的门。
权珩性子执拗,认定的事情绝没有退缩的可能性,她既决定登山便绝不半途而废。
于是容央便也在屋内等着她,她能感受到权珩的气息与她越来越接近,不知出于何念头,她拉开了门。
容央与与她有上十步距离跪倒在地的权珩遥遥对视,一眼万年。
那是她在睡梦中描摹了近千万遍的脸。
那双眼眸是她最为熟悉的地方,它虽冷淡,却偶尔会只对权珩一人流露出几分温情,是权珩眷恋的起源。
那个身形,权珩看了二十六年,记了二十六年。
权珩曾以为,她能永远陪伴师尊,师尊也会将她留在身边。
权珩曾想过,待她修炼到与师尊同样深的修为时,是否有机会能将心中爱意倾吐片刻。
直至那一日梦境被打碎。
她说你我断绝师徒关系。
爱意算什幺呢。
若是没有眼前人,若是看不到眼前人,若是日日不见眼前人,那她的爱意与世间的一捧土、一颗沙、一粒雪、一阵风,又有何区别呢。
渺小且不重要。
与容央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她有再次能回到师尊身边的机会。
容央注视着那个在漫天雪色之间唯一的浓墨。
她看着她缓缓站起身,大氅随着动作滑落,她已被污泥沾染的面庞却被眸中一抹点漆光芒点亮。
权珩目光定定地、温柔地、似乎又带着点决绝地走向她。
容央猜不出权珩现在是何用意了。
她看着权珩走到她身前,她的身量已经比她高出一点了,致使容央要略微擡头才能与权珩对视上。
可一个呼吸后,容央又需要低头才能看见她的后脑勺。
权珩心中是愧疚的,她身为弟子明明该长久相随侍奉师尊,是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才让师尊身边空无一人。
权珩心中又是凄痛之极,明明她此生也是第一次爱人,她想用尽天下好颜色去装点爱意。爱上之人的身份却是如此不可为、不可攀,以致她要亲手摧毁爱意。
权珩也是感激的,师尊既知她心意逐她出山,然而当她性命垂危之时容央又不远千里从太仑迢迢奔赴,对她这弃徒也仍爱之重之。
容央看到那人在她面前重重一跪,她的跪姿端正、明明脊梁笔挺却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头颅已经低下、傲骨尽折。
权珩此刻心绪纷飞,思念、爱恋、愧疚、感激全部在她的心头萦绕,严肃庄重的声音从她嘴里一字一句地传出。
“徒儿自知铸下弥天大错,不该对师尊怀有那样有悖人伦的感情...”
“徒儿立誓自此对师尊仅有尊意敬意,绝不会再生出其他不该有的心思......”
容央听到那个声音变得苦涩难言起来,似乎说一句话要停顿好几次。
“如若违背此誓,权珩此生...此生愿与师尊无论生死、不复相见。”
“求师尊...收回成命,容下权珩于太仑山日夜侍奉您。”
容央又看到权珩在她面前重重叩首,常年积雪的冰地也被她的力度磕出了一个小口,权珩仍叩首不起。
她当着容央的面亲手斩断了自己的爱意,却绝不后悔。
“好。”容央听到自己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