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岩镇

当黑岩镇那由粗糙黑石垒砌的、布满风霜痕迹的城墙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整个商队都松了一口气。长达数周的艰难旅程,遭遇的种种诡异和危险,似乎都随着目的地的抵达而暂时被抛在脑后。连日的疲惫和记忆的模糊,让众人对小雨的态度维持在一种疏离但基本的善意上——一个需要帮助的、可怜的落难女孩,仅此而已。

入城的手续简单而粗糙。哈尔缴纳了入城税,商队缓缓穿过厚重的包铁木门,进入了黑岩镇。镇子比小雨想象中要大,但也更加拥挤、嘈杂和肮脏。石板路被车轮和牲口蹄子磨得坑洼不平,两旁是高低错落的石木结构房屋,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粪便、劣质酒精、油烟和人群汗臭混合的刺鼻气味。穿着各异的人们——商人、佣兵、工匠、农夫、流浪汉——在狭窄的街道上摩肩接踵,喧闹声不绝于耳。

商队在一家熟悉的、挂着褪色驮兽招牌的旅店后院卸了货。哈尔和旅店老板熟络地打着招呼,安排着货物的交割和驮兽的安置。莉娜则忙着清点剩余的物资,准备在黑岩镇采购一些必需品,再寻找返程时可以携带的货物。

小雨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她知道,分别的时刻到了。商队完成了护送,而她,这个意外的“累赘”,也该离开了。

果然,哈尔在忙完一阵后,走到了小雨面前。他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想说什幺,但最终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皮质钱袋,递给了小雨。

“小雨,黑岩镇到了。”哈尔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们商队还要在这里停留几天处理货物,然后就要返程了。你……你有什幺打算吗?”

小雨接过钱袋,入手很轻,里面大概只有十几枚最普通的铜币和三五枚银币,但对于一个身无分文的孤女来说,这已经是哈尔能给予的最大善意了——尤其是在记忆被模糊、许多细节不清的情况下。

“谢谢您,哈尔叔叔,谢谢莉娜阿姨,谢谢大家。”小雨低下头,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我……我想在这里先安顿下来,看看能不能找到活计。”

莉娜也走了过来,她看着小雨,眼中依旧有着担忧。“孩子,黑岩镇不比路上,鱼龙混杂,你要多加小心。这些钱不多,但省着点用,够你在凑合的旅店住上几天,再买些吃的。”她顿了顿,似乎想嘱咐更多,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如果……如果实在没办法,可以去镇子东头的‘橡木桶’酒馆问问,那里的老板娘玛莎有时候会招些杂工,虽然……环境不太好。”

小雨点了点头,将钱袋小心地收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她没有再多说什幺,只是再次向哈尔和莉娜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融入了黑岩镇嘈杂的人流之中。

哈尔和莉娜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中都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落和隐约的不安,但很快就被接下来的忙碌冲淡了。汤姆似乎想说什幺,张了张嘴,却被父亲叫去帮忙了。

小雨独自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她用【基础物品鉴识】粗略地感知着周围的环境和行人,大部分反馈都是“普通”、“贫困”、“警惕”或“疲惫”。她按照莉娜的提示,找到了镇子东头。这里的建筑更加破败,街道也更脏乱。“橡木桶”酒馆的招牌歪斜地挂在一栋两层石屋门口,木门敞开着,里面传出喧闹的人声和劣质麦酒的气味。

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在不远处找到一家看起来非常廉价、招牌都快掉光的旅店,用五枚铜币租下了一个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个小窗的狭窄房间,租期两天。老板娘是个满脸横肉、眼神挑剔的中年妇人,收了钱后便不再理会她。

将仅有的行李(几件莉娜给的旧衣服)放在房间角落,小雨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精神力的透支还没有完全恢复,【精神透支】的负面状态依然存在,让她时常感到头痛和眩晕。但至少,她暂时安全了,在一个有屋顶和墙壁的地方。

然而,这份安全感在第二天清晨就被彻底打破。

小雨醒来时,天色刚蒙蒙亮。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贴身存放钱袋的地方——空了!

她猛地坐起身,心脏骤停。仔细检查了衣服的每一个口袋,翻找了床铺和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运用【基础物品鉴识】感知残留的气息——只有她自己的,和一丝极其淡薄、难以追踪的、属于陌生人的油腻气味。

钱袋被偷了。就在她睡着的时候。那个小偷手法高明,没有惊动她,甚至可能用了某种工具或技巧。

小雨瘫坐在冰冷的床板上,浑身发冷。最后的依仗,没了。房租只付了两天,食物也没有着落。黑岩镇不会对一个身无分文的孤女有任何怜悯。

她想起了莉娜的话——“如果实在没办法,可以去‘橡木桶’酒馆问问……”

没有别的选择了。

当天下午,小雨走进了“橡木桶”酒馆。酒馆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昏暗和污浊。低矮的天花板被烟熏得发黑,空气中混合着汗臭、酒气、食物馊味和某种劣质香料的味道。几张粗糙的木桌旁坐满了各色人等:大声吹嘘的佣兵、眼神闪烁的商人、满脸疲惫的工匠、还有几个看起来就不怀好意的闲汉。

柜台后面,站着一个身材粗壮、围着油腻围裙、脸颊通红的中年女人,正不耐烦地擦拭着酒杯。她就是老板娘玛莎。

小雨鼓起勇气走上前,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说明来意,表示自己需要一份工作,什幺都能做。

玛莎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重点在她尚未完全发育、但已初显轮廓的胸部和纤细的腰肢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她苍白但清秀的脸蛋,嘴角撇了撇。

“哼,细胳膊细腿的,能干什幺重活?”玛莎哼了一声,“不过……长得还算干净。行吧,正好缺个端酒送菜、擦桌子的。管两顿饭,晚上可以睡在储藏室角落,没有工钱,客人给的小费你自己留着——如果能拿到的话。干不干?”

条件苛刻得近乎剥削,但小雨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她点了点头:“我干。”

于是,小雨成了“橡木桶”酒馆最底层的女侍。

工作比她想象的更加繁重和难熬。从早到晚,她需要端着沉重的木托盘,穿梭在拥挤吵闹、充满汗臭和酒气的客人之间,送上廉价的麦酒、黑面包和炖菜。要时刻躲避那些喝醉了酒、手脚不规矩的客人,要清理客人呕吐的污物,要擦拭永远油腻的桌子,要清洗堆积如山的脏杯盘。

而性骚扰,几乎成了她工作中的日常。

“嘿,小妞,新来的?长得挺嫩啊!”一个满口黄牙的佣兵在她送酒时,故意用粗糙的手掌摸过她的手背。

“小妹妹,陪叔叔喝一杯?叔叔给你铜币买糖吃。”一个醉醺醺的商人试图把她拉到腿上。

“屁股扭得不错嘛,再走近点让大爷看看?”角落里的闲汉发出猥琐的笑声,目光在她被粗糙侍女服包裹的臀部和大腿上来回扫视。

甚至有一次,一个喝多了的铁匠,直接伸手抓向她的胸口,被她险险躲开,却引来一阵哄笑和更下流的起哄。

老板娘玛莎对此视若无睹,甚至偶尔会暗示小雨“灵活点”,“让客人高兴了才有小费”。其他的女侍要幺早已麻木,要幺自身也深陷其中,无人对她伸出援手。

小雨只能忍耐。她低着头,尽量避开客人的视线和手脚,动作敏捷地完成工作。她运用【基础物品鉴识】和【异种生物信息素解析】,提前感知客人的情绪和意图,预判危险,勉强周旋。但即便如此,被摸手、拍屁股、言语调戏仍是家常便饭。每一次接触,都让她想起商队路上的不堪遭遇,恶心感阵阵上涌。

晚上,她蜷缩在储藏室角落堆放的旧麻袋上,这里弥漫着霉味和老鼠的气味。身体累得几乎散架,精神上的疲惫和屈辱更让她难以入眠。赚到的小费寥寥无几,勉强够买最便宜的黑面包果腹。

黑岩镇没有给她新的开始,只给了她更底层、更直白的泥泞和践踏。商队那份模糊的善意和微薄的生活费,如同昙花一现,迅速被现实的冰冷吞噬。她再次一无所有,除了这具饱经摧残的身体,和那几个在黑暗中幽幽闪烁的、用屈辱换来的技能。

酒馆昏暗的灯光下,小雨端着托盘,穿梭在醉汉们淫邪的目光和伸出的咸猪手之间。

然而,黑岩镇的泥泞,似乎才刚刚开始沾染她的双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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