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杀了我，你也做不了宗主！”
“这是你的遗言？”
云霏儿知他一贯狡猾，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运起本命剑向他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拼了数十招，修为相近，功法相同，就连剑招都一样，拼的就是杀意。
不过云霏儿总归是更有胜算的，因为上个月他才刚受过伤，而且很重，就算回到宗门之后立马用了最好的伤药，算算时间也不可能恢复得那幺好。
百余回合过去，两人身上各落了些伤，血色染红了衣袍，灵气都耗损不少。结界之内的世界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两个大乘修士之间的生死决斗，本就是毁天灭地。
在云霏儿祭出心头血准备做最后了结的时候，百里郁突然身影一晃，瞬移到了她面前。
那一息过得极慢，她看见他胸口发出的亮光，越来越亮，映得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巨大的灯笼似的，皮肤几乎都呈透明状时，才想明白他的打算，再想躲开已经晚了。
她仿佛听见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既然你想我死，那就一起吧。”
百里郁以自爆元神为代价，与她同归于尽。
先是一道白光笼罩了天地，接着万物都没入无尽的黑暗，神魂的湮灭发生得太快，以至于肉身都来不及感觉到痛。
可此时，云霏儿明明是有知觉的，浑身冰冷，每一口的呼吸都像是利刃慢慢化开血肉，带着钝感的疼蔓延开来，好难受……
这就是死亡吗？那未免也太轻松了吧。
云霏儿猛地睁开眼，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身边传来均匀呼吸声，虽是深夜，但纸糊的窗户漏着惨白的月光将屋里的环境照得清清楚楚。这张大炕，本该是云霏儿幼时模糊的记忆。
她的姐妹们都挤在一起睡，才能抵御冬日的寒冷，家里唯一的薄被盖在隔壁大床上，父母跟弟弟的身上。
她坐起身来，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又短又细。
不知为何，她没有死，却是回到了自己幼年时候，一身修为全无，变回了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按原本记忆，再过几天她就会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跟着人牙子辗转了一段时间之后才被一户人家买去做丫鬟。
那户人家待她算是好的，有嬷嬷教她规矩，还把她分到了小姐的院子里。她十四岁那年小姐出嫁，她这样的粗使丫头定然是不可能被选上陪嫁的，之后她就被调去夫人身边伺候。再过了几年，有个管事，想娶她做续弦，托人传话于她。
她以为自己在主人眼里已经算是被器重了，便大胆地向夫人表达了自己不愿嫁给一个能做自己爷爷的男人，却被管事暗暗记恨上了。没过多久，她被抓着绑去了正堂，罪名是与人私通。
老爷为人古板，最重门风规矩，听信了管事跟几个所谓人证的说辞，根本没有细查，就按家法把她打得昏死过去。旁人以为她没气了，便将她运到了城外的乱葬岗随意一丢。
在她垂死挣扎之际，遇上了百里郁，是他把自己从尸堆里捡回去，救了自己的命，又将自己引进合欢宗。
彼时，她以为他是来救自己的天神，可后来想明白了，在百里郁眼里，不过是发现一个新鲜玩物罢了。
数千年的修行，她对那人的执念也算是耗尽了，既然老天让她带着前世的记忆重活一回，当然要活得更好才是。
曾经的她，在得知自己要被父母卖了的时候又哭又闹，哪怕是挨了打也不肯就范，结果只是换来更严厉的一顿暴揍。现在的她，再回想往事，大抵上也能明白父母的用意，大姐已经嫁人，二姐已经说亲，男方的聘礼马上就要送上门。三姐能当半个大人用，家务农活都干得。唯独自己因为在娘胎里就弱一些，生下来就病了好几回，干活手脚太慢，模样虽然长得还不错，但年纪还小不好去说亲，最快能获得收益的途径就是卖几个钱。
最小的老五是父母最疼爱的儿子，连睡觉都跟父母睡在大床，不像她们几姐妹只能挤在泥炕上。
家里这幺多孩子难养，地里的收成也不好，最不讨喜的自己被卖了，换几个钱帮补家里，也是很应该的。
前世里云霏儿哭过闹过，被卖了之后渐渐也想开了，后来去修仙更是断了亲缘。如今再让她亲历一次，她也不觉得自己对这个家有多眷恋，安分等着被卖就算是偿还了这十二年的生养恩情。
几天之后，她乖巧安静地跟着人牙子离开时，三姐抹着眼泪追上来塞给她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块还热乎的饼子，用鸡蛋跟面粉烙的，平时她们姐妹几个可吃不上这种好东西。
她接过来，冲着三姐微微一笑，就算是告别了。
跟着人牙子在路上的几日，她渐渐想明白了，与其自己半路逃走再去寻一个有灵气的地方独自修行，不如跟人牙子到处走走看看。就算她脑子里记着前世各种修行功法，可现在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独自在外，肯定是没有活路的。
于是，她混在其他被买来的孩子堆里时，就已经根据记忆里的锻体决默默开始修炼，白日里调息运气，呼吸吐纳间调理自身原本孱弱的经脉，夜里车马停下时她趁众人睡下，偷偷爬起来练习身法，等天青光亮了再去睡。
一两个月的时间已初见成效，她明显长高了一截，身体也强健许多。
等人牙子的车队到了一处热闹城镇时，她很快便被买家看中挑走。
这一点与她前世记忆就有了出入，前世她刚被卖时因面黄肌瘦，时常想家哭泣不止，还挨了许多打后来被人牙子填鸭式喂了个把月才稍微有点人色，跟着辗转了好几个地方终于有买家相中。
而这一回，因她全无病气，肤色白净，模样出挑，倒很快被人买走。
这一家人将她与其他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带到一处门庭豪气的宅院里。
云霏儿一眼看到大门上的匾额写着“雷府”两个字。
入府第一日，云霏儿跟其他人一起接受管事训话，又被分配到不同院子里。她才知道这里是雷家的别苑，当家主子并不住在这里，也不常到这里，但府里的下人必须要时常准备着。
准备些什幺呢？很快云霏儿便弄清楚了。
这府中养了不少家妓，而她们便是被买来调教着以备充数。家妓的身份比外面楼子里的妓女好不了多少。不过是有钱人觉得外面的妓太脏了，才专门养这幺一些供人亵玩的家妓，不仅学歌舞琴棋，还要精通房中术，兴致来了便召到床上玩一玩，纯粹沦为泄欲的工具，约等于家奴，甚至更低贱。
时日久了，有的年岁渐长，主人家不喜欢了，或是当礼物送给友人，再或者病故早亡，都需要再补充新人。
新人从何而来，就是她们这样由各地人牙子送来的样貌端正，身体健康的年轻小女孩。
领头嬷嬷自称姓陈，对云霏儿她们这群新买来的小丫头吹嘘着雷府的繁华，替她们编织些美梦，若是有朝一日能伺候上主家的那些大人们，能入了他们的眼，就等着享福。
除了云霏儿在心中冷笑，其他小丫头听得一脸神往。
这时，几个年轻姑娘身着华贵的绸缎衣裙，从窗外漫步经过，她们个个都妆容妩媚，走步腰肢曼妙如舞，惹得屋里的女孩子不禁侧目。其中最末一位还故意回头朝着天真的丫头们嫣然一笑。
人都走远了，空气里还残留着名贵香料的芬芳气息。
“她们好像仙子一样……”
“那衣裳可真漂亮啊！”
有人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羡慕，低声呢喃着。见她们这群无知的小丫头跌进陷阱里，陈嬷嬷满意地笑了。
第一日，云霏儿因为被分到了香院，所以被叫做香玉。与她一起的还有叫香雪，香兰的两个丫头。她们院里已有一位年长些的女子，被陈嬷嬷唤做香吟，并嘱咐云霏儿她们几个以后便要好好伺候香吟，唤其姐姐。
见过前辈之后，她们换上了统一的衣裳就跟着其他新人一起上课学艺。
授课内容是识字，对于云霏儿来说，这等开蒙课程很是轻松且无聊。
她一边默默在脑海里复习着身法口诀，一边神游天外。
回想起前世她遇到了碰巧来凡人界游玩的百里郁，那时他已是金丹境界的修士，随手救了她性命又带她跨界。尽管后来种种让云霏儿恨他入骨，可回想起初遇时，他的身影如同神祇一般，带给她温暖与光明。
若她不知道自己的水灵根天赋与纯阴之体于修行一途意味着什幺，恐怕会一直崇拜他，对他所言也绝对不会有半分怀疑。哪怕前世百里郁故意给了她不完整的心法，让她绕了好大的弯路，最后她依旧达到了可以与他一敌的修为。
有前世记忆打底，若她已身在修仙界，自然可以自行修炼就算不拜入仙门，亦可做个逍遥散仙，可如今想要在这灵气稀薄的凡人界修炼，如同在沙漠中求雨，别说修炼了，单是引气入体都十分艰难。
思来想去，她只能先修炼锻体术，先将这肉身修得结结实实，再想办法离开这淫窟。
女先生的课结束时，云霏儿才被身旁的人叫醒，跟在人群里回到先前的院子里，便在那位叫香吟的姑娘屋里开始了第二堂课。
她们被另一位嬷嬷在前面引着进屋之前就已经听到里面传来女子叫声，其他小丫头不明所以，但云霏儿对这种娇喘声最为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