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羽菲搬家了。
这是升职高级经理后的福利之一——位于黄浦江畔的一套高档服务式公寓。透过落地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陆家嘴那著名的“三件套”在夜色中闪耀。
这里离公司只有十分钟车程,物业安保森严,装修极简而奢华,拥有中央恒温系统和全套的智慧家居。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像是一个精致的水晶盒子。
但苏羽菲觉得自己住进了一个全景监狱。
深夜十一点,苏羽菲刚洗完澡,裹着浴袍坐在沙发上。并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霓虹光影投射在地板上。
茶几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没有铃声,只是震动。
苏羽菲的身体条件反射般地僵硬了一下。那是陆景川给她配的新手机,里面只装了必要的通讯软件和一个名为“Asset M”(资产管理)的黑色图标APP。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条新消息。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地图截图。上面的红点清晰地显示着她此刻的位置,精确到楼层。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跳了出来:
“回家路上去便利店停留了8分钟。买了关东煮?”
苏羽菲的手指有些发凉。她确实去了,只是因为晚饭没胃口,想吃点热乎的、带有烟火气的东西。她甚至没有用这张手机支付,他怎幺知道的?
也许是行车记录仪,也许是某种她不知道的监控手段。在陆景川构筑的世界里,隐私是一个伪命题。
“扔了。”
屏幕上跳出冷冰冰的两个字。
苏羽菲看着茶几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关东煮,那是她今晚唯一的慰藉。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起身,将那个纸碗连同里面的食物,原封不动地丢进了垃圾桶。
“扔了。”她回复道,并附上了一张垃圾桶的照片。
这种即时的、无处不在的窥视感,比面对面的施压更让人崩溃。即使他不在身边,苏羽菲也能感觉到那双眼睛悬浮在头顶,审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很好。”
对方回复,“现在,例行检查。”
苏羽菲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那个黑色的“Asset M”软件。界面非常简洁,只有几个数据上传的入口:体重、心率、睡眠品质,以及……基础体温。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特制的智慧体温计。那不是普通的夹在腋下的款式,而是更私密、更精准的医用级设备。
这也是陆景川的要求。美其名曰关注她的健康,实则是为了监控她的生理周期。在他的逻辑里,既然是核心资产,就要确保其在生理层面的绝对可控,避免任何“意外风险”——比如怀孕,或者生病影响工作效率。
苏羽菲解开浴袍,躺在冰冷的真皮沙发上。
室内恒温24度,但她觉得冷。
当冰冷的探头进入身体时,那种屈辱感再次袭来。这不仅仅是性行为的延伸,这是一种彻底的物化。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在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或者是一台正在进行自检的精密仪器。
几分钟后,体温计发出“滴”的一声轻响。数据自动同步上传。
手机屏幕上很快显示出一条新的分析报告:
【体温36.7℃,处于排卵期前段。激素水平波动正常。建议:未来三天避免剧烈运动,保持充足睡眠。】
紧接着,陆景川的语音消息发了过来。
苏羽菲点开,男人低沉而平静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响,带着一种医生般的冷静和主宰者的傲慢:
“数据不错。看来这段时间的‘调理’很有成效。今晚早点睡,明天上午有个并购会,我要看到你最好的状态。”
没有一句关于情感的问候,只有对“设备状态”的确认。
苏羽菲放下手机,蜷缩在沙发的一角。
她环顾这间昂贵的公寓。智慧音响、智慧灯控、智慧门锁……这些代表着现代科技便利的东西,此刻在她眼里都变成了陆景川的眼线。
她想起了以前租住的那个老破小,虽然隔音不好,虽然要爬六楼,但那是属于她自己的领地。她在那里可以穿着发黄的T恤吃螺蛳粉,可以四仰八叉地睡觉,可以大声骂该死的甲方。
而现在,她穿着真丝睡袍,住着江景房,拿着令人艳羡的高薪,却连吃一口关东煮的自由都没有。
她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
这种窒息感不是因为脖子上那条看不见的项链,而是来自于一种灵魂被抽空的恐惧。她发现自己正在逐渐失去“苏羽菲”这个人的主体性,变成了一个名为“陆景川的情人/下属/资产”的附庸。
她走到落地窗前,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
窗外,黄浦江的游船拉响了汽笛,声音悠长而寂寥。陆家嘴的灯火辉煌依旧,像一座巨大的、由欲望和金钱构筑的牢笼,将她死死地困在中央。
“Asset M”又弹窗了,是一条提醒:
【检测到心率异常升高(110 bpm),请保持情绪稳定。】
苏羽菲看着那行字,突然笑出了声。
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凄厉。
原来,连心跳都不属于自己了。
她慢慢滑坐在地上,看着窗外那片触不可及的自由夜空,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
如果这就是向上的代价,那这代价,未免太昂贵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