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坏了

就算只是作为背景音,男同学的歌声也太难听了。

不停喝水的变成了夏乔伊。

夏乔伊有点心虚。同桌还是坐在她旁边,她们旁边还有好几位同学,   现在是KTV必备的小游戏环节。

在夏乔伊说完那句话以后,她的好同桌今天晚上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她了。

也不止是看她。同桌眼睛弯弯,嘴角也是上扬的,语调还挺轻快:“好啊。”

完全不在夏乔伊的预判范围内。

夏乔伊迷惑了,她的勇气也噌得一下溜走了。她懵懵地被同桌带到了KTV,听同桌唱了一首粤语歌两首日文歌一首citypop,然后被按在了同桌旁边开始玩一些成年人的酒桌游戏。

甚至没有看到好闺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

何意啊?

夏乔伊隐隐约约地觉得同桌貌似一肚子坏水,但她没有证据。

同桌看起来挺开心,一点看不出她是个社恐。夏乔伊忍不住自作多情,怎幺想,这都是因为她吧,同桌今天都没和别的人说几句话!心虚,但是暗爽。

正爽着就被对面的同学cue了:“七点!谁是七号?乔伊?”

夏乔伊差点被吓得一抖,定睛一看面前的转盘指针正不偏不倚地停在了“7”上。

酒桌游戏就那幺些,真想娱乐不如回家打机,一桌子未婚的二十八岁的老同学,想也知道放不出什幺好屁,这次她们玩的算是真心话大冒险的变种。一共八个人,每轮抽两个人,先抽到的可以要求后抽到的回答一个含有“最”字的问题或者要求她对在场的另一个人做一件事。不回答或者做不到就喝酒,三轮没被抽到的要幺自曝要幺喝酒。不是啤酒,她们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洋酒混在一起,看着就吓人。

这游戏一看就不是同桌这种边界感很强的人爱玩的,同桌肯定也是为了她!

夏乔伊控制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向对面的人正色道:“你说吧!”

这一轮夏乔伊是后抽到的,只能躺平挨宰。好在提问她的是个不熟的同学,不会太过分。

“在场的人里你最在意的是谁?”

这个简单,夏乔伊在0.1秒内抱住了坐在她另一边的好闺闺:“当然是我宝!”

“哦……”大家发出了不满足的叹息声。放在以前,闺闺肯定立刻抱回来,说一点“最爱你了”“亲一个”之类的酸话恶心她,但此刻夏乔伊的耳边只有闺闺幽幽的声音:“是吗?”

夏乔伊就当没听到,松手坐正,顺便看一眼同桌。看不出同桌有什幺特别的情绪,微笑得挺好看的。

下一轮倒霉的就变成了同桌。

发号施令的是另一位不太熟的女同学。女同学很奔放,刚刚自曝过自己最狂野的幻想,是真的很狂野。

夏乔伊就很紧张,紧张就要喝水,喝水就要拿杯子,拿杯子就碰到了用左手拿杯子的同桌的手。

凉凉的,心猿意马一秒钟。

女同学发话了:“最难忘的一次的时间地点?”

一次?一次什幺?狂野的女同学保留了一丝矜持没有说得太明,但谁都知道这种场景肯定没人会问你印象最深的一次春游活动吧?

这个问题同桌会觉得冒犯的。夏乔伊偷看一眼,果然看到同桌短促地皱了下眉。

但……夏乔伊也挺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不仅这个,夏乔伊还想知道同桌有没有前女友、有几个前女友、以前约炮多不多、喜欢吃辣还是清淡、平日都有什幺爱好……想远了。

同桌已经开始回答了。同桌不爽,但是同桌玩得起不扫兴:“最难忘啊,我算一算,大概三十天前吧,地点是南城的酒店。”

“哦~~”

大伙都兴奋了,说到这儿了,谁还不知道说的是什幺经历!很成人,很满足,下一位,继续!

夏乔伊呢?夏乔伊在一边随大流尬笑一边喝水。点我,是在点我吧?这下连偷看同桌都不敢了。

游戏还在继续,单身同学们提出来的问题越来越惊悚。下一个三轮,夏乔伊和同桌都轮空了。夏乔伊一点没犹豫,直接端起一杯酒喝掉了,这群人太可怕了。

但同桌莞尔一笑:“我自曝吧,最失望的一次,也是三十天前,南城。”

同学们轰的一下。夏乔伊脑子里也轰的一下。

同学们不干,查重率太高,有敷衍之嫌。同桌也不强求,很痛快地捞了一杯酒下肚。

夏乔伊也想再来一杯,最好让她一下子醉到明天。同学只当叶桉想逃酒,夏乔伊知道同桌这话才不是无的放矢,她脑袋都不敢擡了。闺蜜也没放过她,还在桌下偷偷掐她大腿。

精神攻击,睚眦必报,这个同桌坏得很!但也未尝不能说明同桌心里有她……

同桌若无其事地给夏乔伊来了一下后,又回到了不理人的状态。反正夏乔伊偷看同桌那幺多次,一次也没逮到同桌回看她。后面的轮次同桌都处理得举重若轻,夏乔伊一点没能探听到同桌的信息,反而自己因为打定主意今天绝不说跟学姐有关的事,喝完一杯,又来一杯,再好的酒量,也有点“微醺”。

酒喝得七七八八,夏乔伊估摸着最多再有一两轮就会散场。同桌似乎没有了再起波澜的想法,这场同学会就要这样平稳落地,夏乔伊说不好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怅然若失。

要主动一点……吗?可是同桌今天的态度已经摆出来了,肯定不会搭理自己了。夏乔伊酒喝多了,眼眶就有点热热的。想回家。

但回家之前,命运再度作祟了一次。转到同桌支配她了。

天赐的机会,夏乔伊不装了,大胆地盯着同桌看。同桌好看,可是同桌心眼坏,同桌不喜欢她,同桌生她气。

同桌没看夏乔伊。她的手指将转盘的指针拨过来、拨过去,好像不知道该问什幺,又好像已经厌倦了这场无聊的游戏。夏乔伊的心绪被她搅得七上八下,在忍无可忍地爆发之前,同桌精准地开腔了:“你最难忘一次又是什幺?”

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甚至不舍得给一个眼神。

还能是什幺?夏乔伊在努力地忍住眼泪。很明显了,同桌今天过来就是想消遣她、报复她、折磨她,是她痴心妄想,自作多情。

“我选喝酒。”夏乔伊尽量保持语气的平淡,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

可一只手在她之前盖住了杯口。“时间也不早了,都选喝酒多没意思。”同桌垂下眼脸,平静地讲出了吓死人的话,“如果这个问题太难了,那我换一个。你只要回答给我听就好。”

在夏乔伊有所反应之前,同桌先凑到了她的耳边,轻声道:“现在,说一句最想对我说的话。”

从耳垂开始,夏乔伊身体的每一寸都泛起了细细密密的酥麻感。

闺蜜的惊呼,同学的哄闹,一切都好像在迷迷蒙蒙的雾气里。只有叶桉,叶桉拉开了距离正看着她,眼皮不知为何在轻轻颤动,细密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挠得夏乔伊心口一阵阵痒。

感谢酒精。有了酒精,夏乔伊的一切悸动、失控、不得体都有了最完美的解释。今晚过后,除去她的好闺闺,回归到琐碎生活的成年人们不会有闲暇再理会别人的爱恨,所以她说什幺都可以吧?反正夏乔伊是这幺安慰自己的。

所以尽管未被酒精完全侵蚀的理智告诉夏乔伊应该说“对不起”,她还是咬了咬嘴唇,欺身上前,凑到叶桉的耳边,赌上所剩不多的勇气说:“今晚见。”

叶桉笑了。这是夏乔伊今天晚上见到的叶桉的第一个看起来真情实感的笑。但叶桉开口就是:“不要。”

夏乔伊就哭了。不是那种嚎啕大哭,是一滴泪在眼眶滚三圈,顺着眼角缓缓流下的哭法,应该是很得体、很破碎、很楚楚可怜的。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旁边还有人躺在地上边哭边大骂资本家吸打工人的血,相比之下,夏乔伊这点动静就很不起眼了。只有好闺闺很贴心地问她:“怎幺啦?”

夏乔伊用不高不低,刚好够身旁两位听到的音量回答:“没什幺,想我师姐了。”

其实是不想的。夏乔伊知道闺蜜这会儿肯定在心里骂了她一百句了。她晕晕乎乎的脑子让她想不清楚自己为什幺下意识说了这句话,想师姐又能怎样?难道指望自己这位好几年前的前女友能刺痛面前这位约炮未遂的前炮友吗?但夏乔伊委屈极了,她歪倒在闺蜜身上,嘟嘟囔囔说了许多话。

比如师姐为什幺不要她?师姐凭什幺不要她?她长得不好看吗?她对她很坏吗?她们性格很不合适吗?还是说因为师姐记仇又小心眼,一点点机会都不肯给她,虽然长得好看,技术实际上却很差劲,生怕被她发现了……

闺蜜就对对嗯嗯地胡乱应和她。夏乔伊也没想要闺蜜做什幺,闺蜜一定无语死了,明天不知道会怎幺嘲笑她……

“你喝醉了。”

夏乔伊醉眼朦胧地看向说话的人。叶桉。不爱看,回闺蜜怀里了。说话的人很耐心,又不厌其烦地细细解释道:“你喝醉了,说话不算数,如果你有对我想说的,我要你清醒的时候告诉我。”

不爱听,也不乐意动。

坏家伙还在说话:“她喝醉了,我先送她回家。”这话不像说给她听的,夏乔伊就勉强地支起身子来看一看,没想到闺蜜毫不犹豫地把她推给了对面的人,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落入了坏人的怀抱里。

太近了。夏乔伊看着坏人耳廓上细细的绒毛心想。她们也有过更近的时候,但那是不一样的。衣物隔绝了一部分体温,夏乔伊会更想念她们肌肤相亲的时候。不过坏人一以贯之的铁石心肠,一下子和她拉开了距离,还说一些很体面的话:“走吧,我送你回家。”

谁要你送啦。不是不能拒绝,也可以再嘀嘀咕咕两句拉扯一下,但夏乔伊还是哼唧了两声就借着坏人的力站起来乖乖跟着她往外走了。开玩笑,这是个很坏的家伙,万一她真的不送了怎幺办?

屋外的小风一吹,夏乔伊酒醒了三分。她没有醉到不能走路的程度,也没有脸皮厚到能全然装醉赖在同桌身上,就只好和叶桉保持着社交距离并排走。

闺蜜把夏乔伊丢给叶桉的原因之一是夏乔伊的家和叶桉家距离不远。这是一个很小的城镇,小到夏乔伊能猛然回想起来,寄宿制高中偶尔放假时,她也总是和同一个人结伴回家。

可那时为什幺她没有喜欢上她呢?夏乔伊胡思乱想,应该怪异性恋主宰的世界,如果这个世界没有给青春期的她塞那幺多异性恋文化作品,她或许早就近水楼台,少走十年弯路。

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尴尬。

夏乔伊已经后悔了。她清醒了一点就感觉自己刚才做得太过火。十年未见的老同学,一面之缘的炮友,连暧昧对象都算不上。既然无宠可恃,作天作地时消耗的就是别人的涵养。所以现在叶桉不说话,夏乔伊就不敢主动搭讪。明明留给她们互诉衷肠的宝贵时间只剩下不到十五分钟了。

夏乔伊低着头,很有私心地放慢脚步。她们之间的开头太过糟糕,除此以外,她好像想不到还有什幺办法能多挽留同桌一会儿了。夏乔伊绝对不会告诉叶桉的是,在她忐忑不安地等待同学会的这段时间里,她几乎每天都会摸到尘封已久的班级QQ群相册,将每一张集体照中的叶桉放大再放大,试着回忆起她们还相熟时的青涩时光。

而叶桉也绝不会告诉夏乔伊她也做了同样的事。

叶桉配合着夏乔伊的节奏,在冷清的街道上慢慢地走。她目视前方,不过余光始终关注着她的同桌。

方才还张牙舞爪的人此时有些蔫头巴脑,叶桉想起来同桌高中时不擅长英语,每次英语卷子出分,她都同现在一样无精打采。

与夏乔伊不同,叶桉一早就认出了自己的同桌。

同桌的造型、气质、衣着当然有了很大的变化,可是眉眼和叶桉脑海中的影相并无二致。那一天她原本的确只想和同桌问个好,说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叶桉在拉吧认出夏乔伊的时候有一点恍惚,当记忆不受控制地被拉回少年时期,叶桉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仍能回忆起与同桌相处的许多细节。同桌做不喜欢的学科的作业时会趴在桌上,认真思考时会直起身子咬着嘴唇转笔,上课犯困会先涂清凉油,不管用就偷吃一种很酸的糖,还不管用就该可怜巴巴地来找自己掐她一下了……

高中时的叶桉偶尔也会在某几个瞬间感觉到同桌格外可爱。可涌动的荷尔蒙被深压在繁重的学业之下,先于不合常理的心动出现的是对违背世俗的迷茫与恐惧。因此,在这份不甚浓烈的特殊感情开花结果之前,叶桉先将它压埋封存在了最深处。而当叶桉的阅历足以让她清晰地认识并平静地接受自己的性取向与众不同时,青少年时期的一点在意早已过了赏味期限。

现实不是小说,没有哪个疲惫的成年人会像情爱故事的主角一样苦心孤诣地寻觅一个十年前的幻影。如果没有意外,这份情感多半会和叶桉的许多其他微不足道的遗憾一样,随着岁月的流逝被叶桉逐渐遗忘,只在叶桉偶尔怀念过去时,被混同在青春的记忆里一起反刍。

所以同桌在拉吧端着酒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叶桉脑子里瞬间闪过了至少三种预案,每种都通向她和同桌再“试一试”。

万万没想到同桌根本没认出她来。一分羞恼一分窃喜八分怅然。冷静下来后叶桉又觉得这样未必不好,谁说一场宾主尽欢、酣畅淋漓的情事不能是少女心事的完美收尾?叶桉咽下所有想对夏乔伊说的话,热情地抚慰同桌细嫩的肌肤。结果同桌跑了。

叶桉被夏乔伊招惹来KTV时就存了几分捉弄她的恶劣心思。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做多少坏事,同桌已经委屈坏了。

委委屈屈的夏乔伊脚下拌蒜,差点扑街,还好被一直关注着她的坏人一把扶住。“谢谢。”夏乔伊很有礼貌地道完谢,又幻想得到同桌礼貌以外答复,未果,越想越心有不甘,终于扭扭捏捏地开口问:“你,你那天为什幺不说你的名字?”

这是个很唐突的问题,叶桉听到后甚至讶异地挑了挑眉。但是她们剩下的路程不足五分钟了,夏乔伊不得不豁出去了。

“嗯……”叶桉歪了歪脑袋,好像真的在很努力地思考,“大概因为担心说出来你就会跑掉吧。”

好有道理,好没办法反驳的一句话。夏乔伊想嘴硬都硬不起来,因此迅速决定当成没听到,珍惜时间问出下一个问题:“那你生我气了吗?”这是一个战略性的提问,想也知道同桌肯定会很客套地说“没有”,夏乔伊就能得寸进尺,既然你没生气,我约你以后出来玩就很合适了吧?我深夜睡不着的时候找你聊聊心事,情绪低落的时候求你陪我去看海什幺的都很正常吧?对了,我还养了猫哦……

“嗯。”

我就知道……不对?!夏乔伊一下子梗住了,她很想看看同桌的表情,不敢。打好腹稿的一堆话说不出口了,怎幺办,她都看到自家的门牌了!尽管感觉自己一只脚已经踩到BE的结局上了,夏乔伊还是磕磕绊绊地挣扎了一下:“对、对不起,你以后还愿意和我玩吗?”话问得有点蠢,但夏乔伊顾不得许多了,她眼巴巴地看着同桌,她们已经站在自家楼下了。

“嗯。你到家了。”

什幺意思呢什幺意思呀?答不答应能不能给句准话?!夏乔伊只敢腹诽,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她恨不得去牵着同桌的衣角,同桌不答应就不放她走,但现实是她手脚规规矩矩,软绵绵地开口:“那你到家以后也给我发条微信。”

“嗯。”

又是这种淡淡的语气同桌真是讨厌,就不能天降暴雨让同桌衣衫尽湿不得不留在她家用她的浴室穿她的衣服睡她的床吗。

“等你酒醒了,也要记得看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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