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将军抱得太顺手

他披上衣,回头瞥她一眼:“出来。”

“去哪儿?”

“带你熟一熟营地。”

他道,“免得真迷路。”

她站起来的时候,腿上一阵发软,是昨夜累到现在的后劲。刚离凳子一步,脚下一空,身子向前一栽。

楚冽眼疾手快,一只手扯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直接捞到她腰下。

她整个人被他顺势往上一提,半个身子撞进他怀里。

那一瞬间,她又切实体会了一回“失重”。

他抱她抱得极顺手,她腰本来就细,被他一扣,几乎整条腰线都被掌心掌控着,连呼吸都被他逼得浅了一点。

“你这身子骨,”

他低头看着她,声音里带了一点压下去的烦,“风再大一点能把你吹跑。”

他的下巴离她额头很近,呼吸落在她发旋和耳侧。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冷风的味儿,铁与皮革的味儿,还有一点还没散尽的血气,被火烤得暖了,混在一起,像一整片边关味道扑在脸上。

她耳根又开始热。

“放我下来。”

她挣了挣,手指扣在他胸口的布料上,指尖能摸到底下那一块硬得吓人的肌肉,“我自己能走。”

他低头看了她两秒钟,像是在估算她摔倒的概率,最后还是慢慢把她放回地面。可手并没松开,只是从环着腰,改成扣着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很大,骨节凸出,掌心有茧,扣在她细腕上时,不算疼,却扎扎实实把人套住了。

“走不稳就说。”

他淡淡道,“别等摔在雪里再叫人抱。”

这句话听起来像训斥,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却不重,只是很实在,很不容挣脱。

叶翎没再争,乖乖由着他牵着。

两人一前一后出帐。

营地在晨光里显出另一种秩序:

最外圈是巡逻的步兵,再里层是帐篷一排排,旗号分明。空气里全是冷铁、柴火和男人身上的汗味。

楚冽带着她,从伤兵帐走到军医所,又从军医所走到粮草帐,再绕到她昨夜闯入的营门附近。

一路上,士兵们看见他,都迅速立正行礼:“将军!”

目光难免落在他身侧那个身形瘦小的人身上。

有人好奇,有人狐疑,有人压低声音窃窃私语——那个昨夜救了伤兵的小医女?那个从营门外抱回来的“细作”?还是将军新带进来的谁?

叶翎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却只抿紧嘴角,没有开口,只记路。

她记得哪边是水,哪边是药箱,哪边堆柴火,哪条路平坦,适合擡伤兵。她现在留在这里,每走过一处地方,都在心里画一张地图。

走到营门附近,风大了一些。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肩膀往上一耸,像一只被风吹乱毛的小兽。

楚冽余光瞥见,手指在她手腕上捏了捏。

“冷?”

“还好。”她嘴硬。

他没再说什幺,只是把身子往她那边略略一偏。高出她许多的身形挡住了一大半风,黑色战氅在她前面展开,像一面墙,把最狠的那股风截在外面。

“昨晚那伤兵,”

他忽然开口,“醒过来第一句话,问的是自己会不会死。”

“那你怎幺说?”

“我说——要看你们运气。”

他淡淡,“然后把你做的那一串处理,一一说了一遍。”

叶翎愣了愣:“他说什幺?”

“他说他运气好。”

楚冽停下脚步,低头看她,“说要是早遇见你几回,他身上的旧伤也不会剩那幺多疤。”

叶翎怔了一会儿,耳尖一点点红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

“夸你呢。”

楚冽冷冷道,“听不出来?”

她小声道:“听出来了。”

那一点不好意思落在他眼里,莫名把他心里那截绷得太久的弦往下一压。

地上结着一层薄冰,有一块偏偏被谁踩碎了,露出底下又滑又脏的雪。叶翎没注意,一脚踩上去,脚下一打滑。

她“啊”地轻叫一声,身子往旁边一歪。

楚冽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拽。

她整个人又一次撞进他怀里——这回撞得更实,直接撞在他胸口,鼻尖都被硌得有点发酸。

他一手抓着她手腕,另一只手从背后扣住她,掌心压在她后腰上,指尖顺着腰线往里略略一收,掐着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按回自己怀里。

“第几次了,走路要不要人教?”

他低头,声音压得发沉。气息吐在她的耳畔,有着不可拒绝的威压。

叶翎被他扣得紧紧的,后腰那一片皮肤向来敏感,被他这幺一按,热意“腾”地窜上来。她耳根烧得要命,嘴上还要逞强:

“将军抱得太顺手了,我一时忘了自己有脚。”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了愣。

楚冽也怔了一瞬。

他显然没料到她敢这样接话,原本沉下去的气息被她这一句硬生生戳开,胸膛里那块地方像被人指尖敲了一下。

两人僵着对视了半瞬。直到两人耳根都红了。

他喉结轻轻滚了滚,最后只吐出两个字:

“放肆。”

说是骂,指尖却在她腕骨上停了一瞬,能摸出那一圈细软皮肉底下还在发抖的脉跳。他本可以就此松开,脚下一动,却看见她站得还不稳,鞋尖在地上虚虚一划。

他眉峰一压,扣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顺势一滑,从细腕一路滑到掌心,五指一合,把她整只手包进掌里。掌心与掌心相贴,他一用力,半是拖半是带,把她往自己身侧拽近了一寸。

几乎是把人搁在自己身边走的。

“走。”

他放慢了脚步,嗓音压得低沉,“这回看着点,别真摔给我看。”

她被他牵着往前走,指缝被他扣得紧紧的,掌心贴在他掌心里,能清楚感觉到他手背那一层薄茧,一下一下磨在她的皮肤上,磨得她指尖发热,心也跟着发热。

……

走回军医帐前,老军医正站在门口骂人。

“火别烧那幺旺,是想把药熬成炭?”

骂到一半,余光瞥见两人扣在一起的手,嗓门顿了顿。

“将军。”

楚冽像什幺都没发生过似的,松开她,手指一撤,掌心的热度还留在她指缝里。

“人给你了。”

他淡淡道,“前营伤兵,从今天起,她跟着。”

老军医“哼”了一声,故意酸:“带着个小丫头在营里晃来晃去,就不怕旁人说闲话?”

楚冽连眼皮都没擡一下:“谁闲得慌,你让他来和我说。”

老军医被噎了一下,啧了一声,把矛头转向叶翎:“进去,洗手。”

“是。”

叶翎乖乖应了,进帐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楚冽还站在原地,战氅一半被风掀起,整个人立在雪色和营旗之间,像一把插在地上的刀。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幺要看,反正就是回头看了一眼。

楚冽似有所觉,视线与她在空中轻轻一撞。

只是一下。

他微微擡了擡下巴,像是在说:“进去。”

叶翎这才把帘子放下,把风雪隔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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