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绫在那一端沉默,许久才开口:“在香港好吗?”
许绫的人生字典里没有父亲这个名词,但每月永远准时的抚养费与终生信托,让她无法真正与亲情割舍。那份馈赠也许出自心亏,也许只是弥补,但她都堂而皇之的享受着。
比赛播到尾声,她面无表情地换台,电视里竟正放着新闻,那个被称为她父亲的男人陆屹州,此刻在屏幕上谈笑风生,俨然是道德模范,他身边站着意气风发的男人,是他公开承认的独子——陆醒翎。
许绫指尖掐紧了遥控器。她关掉电视,佯装轻松地擡擡唇角:“妈,我很想你。”
因为童年中父亲的缺席,导致许绫极度缺乏安全感,她极度的渴望被认可,被认可她是个有价值的人。
陆醒翎有一双同她七分相似的眉眼,明明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液,而陆醒翎能堂堂正正地站在父亲身边,她却连陆姓都不被允许。那双眼睛中有她的影子,许绫竟真切地感到妒火中烧。
她竟恨上这位素未谋面的哥哥。
原来妒忌,可以源于血缘。
陆醒翎的仕途是光明坦荡,一帆风顺,他的名字会被载入史册,任她许绫坐拥金山银山,却始终没资格认祖归宗。倘若今日她母亲是弱势方,也许早已被赶尽杀绝,权力只有真正掌握在手中,才能为己所用。
陆醒翎,许绫,相似的尾音像是命运的嘲讽。
许朝仪为求自保,手中掌握无数陆屹州的命脉把柄,曾经共枕而眠的人,有再多的不为人知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许绫是一颗悬在他心里的定时炸弹,可陆屹州庆幸她的存在,让他能和许朝仪有终生的牵扯。
当年陆屹州隐瞒已婚事实和许朝仪纠缠,等她知道真相时早已覆水难收,无法回头。她本身就是商业巨鳄千金,成人礼是半个香港城的大厦,许朝仪当初绝无攀附念头,真心实意和他相爱,她本也无需攀附。
可许朝仪仍对陆家没有仇视的情感,毕竟许绫到底是他亲骨肉,陆屹州未曾亏待过她,至少在经济层面他绝对优待。许朝仪想,至少他记得许绫就够了,她许朝仪是否在他心里都不重要。
她只是不清楚陆屹州喊陆醒翎阿翎时,是否会想起绫绫。这些年的爱恨纠缠,她早已不祈求名分。唯有一个念头,在无数个深夜里被她反复摩挲,磨得铮亮:只要他能保许绫平安。 保许绫往后人生中遇到的所有风浪,都能化险为夷。那幺,她许朝仪所承受的一切外人的目光,第三者的骂名——便都值得了。
当年她插足婚姻当第三者一事在圈内并无风浪,圈内人忌惮她和陆屹州的家族背景,选择性失明,提及也只敢在私下。许朝仪当初二十出头,仍然少女心性,彼时财团掌权人还是许父,他在最初港媒含沙射影暗讽时就动用资源压制,绝非简单封口,而是让这件事在公共层面‘不存在’。
许氏绝非能被人议论的笑谈。许父手段狠辣,家族产业遍布亚洲,扎根港澳,许朝仪也遗传六分商业手段,她在圈内风生水起,是人人敬仰的角色。
陆屹州父亲是开国那辈,但他心底仍对这位不接纳他的‘岳父’有三分忌惮,陆屹州心亏,没胆量见许父。
如今这段孽缘早已是陈年往事,即便外人眼中她和陆屹州再不光彩,也和许绫绝无关联,孩子总归是无辜的。许朝仪咬牙切齿的想:谁也休想伤害许绫。休想。
她当年将许绫送到北京,心底也千万个不忍心,可她实实在在希望许绫能独立不依附,希望许绫抛去香港财团的光环也依然有能在社会安身立命的本领。
她许朝仪的女儿绝不能是头脑空空的花瓶。
她清楚许绫终有一天要独立,只是这一天来的有些太早,开酒吧是堂堂正正凭本领吃饭,没什幺丢人。
……
电话铃声将许绫从纷乱的回忆中拽出……
许朝仪的笑声像风铃,清脆,却没什幺温度,“绫绫,你真是不像我,不会为了男人昏头,比我清醒,眼看你都要大学毕业,恋爱居然都没谈过,就没个喜欢的人?没咱家有钱也行,带过来看看。”
许绫其实清楚父母的爱恨纠葛,她打心底怜惜许朝仪的过往,也理解许朝仪控制欲的初衷都是为自己好。
所以她说话的声调总是轻轻的,父亲都已经这般不爱惜她了,她做女儿的岂能寒母亲的心?
她笑里的温柔几乎溢出,声音都柔了几分:“我要是恋爱一定第一时间跟你汇报,妈希望我找个什幺样的人?”
许朝仪吞云吐雾:“其实我最不希望你和那些官二代接触,真要纠缠起来你也不好干净抽身,北京城到处都是仗势欺人,那些人都和你爸一样薄凉,别陷太深了绫绫,有几个对你是真心?”
她的话虚无缥缈:“可是妈,我始终相信缘分自有天意。”
天意?可天意为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