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谁教妳这种话的？

夏天的风从林荫间掠过，天色刚转暗，社区门口的灯一盏一盏亮起。

庄容恩走在前头，步伐不疾不徐。

庄昕悦跟在后面半步的距离，时不时偷看她的侧脸。

从这个角度看，姊姊的轮廓柔和，发尾的酒红在路灯下微微闪光。

庄昕悦忽然有点恍神，她记忆里的姊姊总是自信张扬、举止俐落，是她心里那种「遥不可及」的大人样子。

而此刻的庄容恩，只穿着宽松衬衫与牛仔裤，随意又放松，反而让她觉得更真实。

「看什么？」庄容恩忽然转头。

庄昕悦被逮个正着，慌忙移开视线，「没、没什么…只是觉得姊姊好像比以前瘦了。」

庄容恩笑了一下，「那是因为妳长高了。」

这句话让空气里的距离忽然柔和了许多。

她们在巷口的一间居酒屋停下，木门上挂着暖黄的布帘，里头飘出味噌与炙烤的香气。

「这家我常来。」庄容恩推门，「串烧类烤得很好，老板是我以前的同事。」

店里的老板看到她，笑着打招呼，「容恩，今天带朋友来啊？」

「我妹妹。」庄容恩语气自然。

庄昕悦一怔，随即露出笑容，「老板好。」

老板热情地招呼她俩坐下。

点完餐后，餐点一道一道上桌，气氛慢慢轻松起来。

庄昕悦夹了一块炙烤鸡肉，眼睛亮了亮，「好好吃。」

「慢慢吃。」庄容恩递了杯水过去，「这家偏咸，妳不太吃重口的吧？」

庄昕悦抿了抿唇，心里泛起一点微妙的暖意，庄容恩记得她的口味。

她低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声音轻轻地，「姊姊，其实我一直很想多跟妳说说话。」

庄容恩的动作顿了顿，擡起眼看她。

庄昕悦的眼神真诚又小心，像是在试探一扇门能否被推开。

「以前妳每次回家，都很忙的样子，我不敢打扰。妈妈说妳工作很辛苦，我就想，等我大一点，能自己来找妳了，就可以好好和妳相处。」

庄容恩静静听着，手指在桌下握成一拳。

那个「能自己来找妳」的语气太轻，却像是某种无声的告白。

不只是亲情的依恋，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想靠近。

「妳现在也算来找到了。」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有什么想问的，想聊的，都可以。」

庄昕悦擡起头，眼底那点紧绷终于松开。

「那我就真的会问喔。」

「问吧。」

「姊姊……为什么不搬回家？」

这句话问得太直接，空气凝了一下。

庄容恩沉默了会，才慢慢开口，「我怕自己回去之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

「面对我们？」庄昕悦疑惑。

庄容恩微垂着眼，「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跟家里隔着太多事情。妳还小，妈妈又要照顾妳，我离开……也许对你们比较轻松。」

庄昕悦轻轻笑了，却有点酸。

「可是，我一直都在等姊姊回家。」

两人对视。

灯光在她们之间摇曳，空气里混着味噌与炭火的香气。

是一种温柔又压抑的亲近。

既有血脉的连结，又有一层说不清的情绪在暗处缓缓浮动。

庄容恩移开视线，举起杯子轻轻碰了她的水杯。

「那现在开始，妳可以不必等了。」

庄昕悦怔怔看着她，唇角漾起笑意。

「好。」

外头的风更凉了些。

回家路上，庄昕悦走在庄容恩身旁，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恰好交叠在一起。

庄容恩没有注意，她偶尔会微微靠近，只差一点距离，就能挽住她的手。

可她最终还是没有。

因为那个距离，对庄昕悦而言，太珍贵，也太脆弱。

=====

回到家，庄容恩拎着装满东西的购物袋去了浴室，庄昕悦像条小尾巴跟在后头。

「这间浴室给妳用，妳的牙刷、牙膏、漱口杯什么的都可以放在这。」

庄容恩边说着，边将在超市买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放好。

「谢谢姊姊……」庄昕悦轻声道。

「左边这间是妳的房间，我的房间在妳隔壁。」

庄容恩推开房门，一股闷湿的气味迎面而来。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擡手扇了几下空气。

开了灯，她走进去打开窗。

窗框一推，堆积的灰尘被风卷起，在光线里飘浮。

房里空荡荡的，只放着一张床和几个纸箱，墙角立着一台落满灰的电风扇。

庄昕悦站在门口，双手还提着背包，像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着房间里那层细细的灰尘，忍不住轻声问，「姊姊，妳这间房……是很久没用过吗？」

「嗯。」庄容恩简短地应了声，走到床边去掀开防尘罩，「从我搬进来，这间房间一直是空着。」

她一边说，一边动作俐落地把防尘罩拿起来，往地板上一丢。

「姊姊，我来帮忙吧。」庄昕悦急忙放下包，走进去拿起防尘罩。

「不用，妳休息就好。」

「可是我也想帮忙。」

她语气里带着一点讨好，也带着真诚，那样的神情让庄容恩很难拒绝。

她叹了口气，只得点头，「那一起吧。」

两人默契地分工开来，庄容恩清理地板、庄昕悦擦窗，好似两人一直都一起生活。

不知过了多久，庄容恩最后将地板拖完，「好了，至少今晚可以睡了。」

庄昕悦将打扫用具都收到阳台，回到房间看到庄容恩正在换床单。

「待会我拿被子枕头过来，妳先凑合著一晚，明天再带妳去买新的。」

「不用啦，这样就很好了。」庄昕悦连忙拒绝，「姊姊已经很辛苦了。」

庄容恩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房间内衣柜是空的，妳的衣服寄来之后可以放那。热水器我已经打开了，妳想洗澡就去洗，不用客气。」

「嗯。」庄昕悦乖乖地答着，语气里仍有些拘谨。

庄容恩看着她那副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妳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咬人。」

「那可不一定。」

庄昕悦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讲得太快，脸一下子红透。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庄容恩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那笑容带着一点坏，却又温柔，「小朋友，谁教妳这种话的？」

「我……我自己说的。」

庄昕悦低下头，咬着唇，她的耳尖红得几乎发烫。

「早点洗澡睡觉吧，」庄容恩转身，语气仍带笑意，「我去拿枕头被子过来。」

房门阖上的那一刻，庄昕悦才慢慢呼出一口气。

她坐在床边，抱着背包发呆，脑海里全是庄容恩刚才那句轻笑。

「小朋友。」

那声音柔软又低沉，带着让人脸红的亲暱。

她伸手摸了摸胸口，心跳还没平复。

从小到大，她对庄容恩的印象一直是——遥远、漂亮、自信、有点冷淡。

可今天的庄容恩，会笑、会开玩笑，甚至有点……温柔。

她有些不敢想自己期待了什么，只知道那份距离，似乎真的开始缩短了。

=====

庄昕悦住进来已经半个月了。

刚开始的几天，庄容恩还有些担心。

自己作息混乱、工作时间又晚，回家常常是凌晨，怕吵着人，也怕家里多个人会让她不自在。

但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庄昕悦几乎完美地融入了她的生活。

她不吵闹、不打扰，懂得分寸，却又让屋子不再那么冷清。

庄容恩凌晨下班回家，浴室的热水器一定是开着的，客厅的小灯也会留着。

餐桌上还会放着保温瓶，旁边贴着一张字条——

「姊姊，茶还是热的，记得喝喔   ：）」

庄容恩第一次看到那张字条的时候，心里有那么一瞬的空白。

她习惯一个人回家、习惯面对安静的空气，而那一小张便条纸，像是让生活忽然多了一点温度。

平日白天，她睡觉时庄昕悦也很安静。

她会戴上耳机听音乐、在书桌边看书，有时甚至会帮忙打扫家里、倒垃圾。

庄容恩醒来时，客厅总是整齐干净，餐桌上总有一瓶倒满水的保温瓶。

一天下午，庄容恩忽然渴醒，走出房间时看到庄昕悦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抱着笔电在处理什么。

听到脚步声，庄昕悦擡起头，眼睛一亮，「姊姊，妳醒啦？」

「嗯。」庄容恩点点头，走到厨房倒水，「妳在做什么？」

「查点资料。」庄昕悦合上笔电，起身走到厨房，弯腰打开冷冻柜翻找，「姊姊饿了吗？我记得冰箱内有水饺。」

「不用，我只是出来倒水。」庄容恩喝了口水，视线落在庄昕悦身上。

女孩穿着奶茶色T恤和短裤，长发随意扎成马尾，露出白皙的后颈。

柔软的发丝垂在脸侧，奶茶色T恤随动作微微上移，露出腰间一小截细白的肌肤。

她怔了一瞬，视线闪开，语气有些不自在，「妳今天没课？」

「下午才有，三点的课。」庄昕悦看了眼手表，「现在才一点，还早。」

「那妳继续忙吧，我不打扰妳。」

「不打扰啊。」庄昕悦笑了笑，「姊姊在家，我很开心。」

这句话说得太自然，让庄容恩心里漾起一丝暖意。

她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