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寻睁开眼时，身旁白衣少女正抱着膝盖，脸朝着前方似乎是在发呆。
他费力地活动四肢，只觉得浑身是撕裂般疼痛，就连骨头也仿佛碎掉，动作间忍不住小声抽气，不过还是艰难地坐了起来。
“那个，是你救了我吗，多谢。”谢寻手肘撑地，默默适应身体的滞重感，望向月牙的眼神里充满感激。
如果不是她，自己兴许早被那流水冲到哪里去了。
月牙转过头，唇角微弯，声音很轻：“你受了很重的伤，不过现在已经好了，要离开吗？”
明明是轻柔的嗓音，让人听着都觉放松，却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
少女话落后便无声地望着他，明明眼上缠着布条，谢寻却总能感受到那如实质般的目光。
“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无以言报，只是那追杀我的贼人不明踪迹，怕是会来崖下探查我的尸身，此地实在危险。”
“姑娘可晓得附近隐蔽处，劳烦带我去躲避一二。”
连说一长串话，谢寻胸腔泛出阵痛，他恳请求助月牙，并承诺事后必会报答。
报答？是供奉吗。
月牙摇头，起身将他缓缓扶起，少女躯体温 凉，带着好闻的馨香。
谢寻对她轻松支撑起自己表现微讶，毕竟他可高了她两个头，月牙才到他胸口。
“你的眼睛？”谢寻迟疑地问。
“不妨事。”月牙轻轻回应。
谢寻叹口气，询问对方名姓：“我叫谢寻，寻觅的寻，是京中谢国公家幼子，若此次能活下去，今后你有麻烦可去那寻我。”
少年不知从哪摸出一快质地温润的青玉递给她，玉面有繁复的刻纹，下坠着深色穗子。
很漂亮。
月牙接过玉，小心放进衣领内，低声回他：“可唤我月牙。”
山间水声潺潺，偶有鸟鸣，偶有山雀从二人头顶飞过。
谢寻无力地靠在月牙身上，任凭她带着自己在树丛间穿行，他本想为她提醒前方障碍，少女却像无比熟悉这里，寻常人一样拐过数个岔路口，步伐平稳，不急不缓。
身体的虚弱让他头脑有些发晕，谢寻思绪渐顿，没有注意到身侧锋利的树枝，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他们。
日下西沉，天边染上橘色。
他们走了很久，久到谢寻已经听不到水声，四周变得静谧。
这里离那块山崖已经远远的了。
月牙带他来到了一座小土庙，傍山而建，约莫只能容一人进入，庙口有一扇朽木门，看着年岁悠远。
少女推开门，侧身扶着谢寻进去，将他放在入口处一张小蒲团上就出去了，那蒲团被坐的很旧，中间深深的凹陷下去，不过还算干净。
庙内只一张小桌便占了大半地方，桌上立着个泥塑的弯月像，巴掌大小，周围干的发裂。
小桌上还放着小香炉与三个木盘，尽盖上厚厚的尘灰。
简直不能更破败了。
恐怕供奉这的是哪位不知名的小神罢？
何至沦落此等，谢寻心中感叹，默默向泥像作辑，暗道叨扰了。
月牙本在庙旁的小井里舀水，突然停住，然后奇怪的望向一旁。
感受到身体里无端涌起的力量，少女低头看水中自己的倒影，姣好的轮廓被波纹搅的模糊。
她一贯的浅笑淡下，随后拿起竹筒便来到谢寻旁，礼貌地递给他，示意他喝下。
竹筒中的水清澈见底，入口甚至甘甜，一整个下肚后人都精神了不少。
喝完后想到自己刚才的急迫粗俗，谢寻不好意思的将竹筒还给她，尴尬道谢。
少女只是浅笑，不置言语。
而后随谢寻在屋内休息，月牙则出去找了点果子供他充饥，只是她将带回的食物全给自己，谢寻要分她一半时她也淡淡拒绝，解释自己在路上已经吃过了。
说完她又出去了，离开前叮嘱他好好休息。
虽然心中仍有疑虑，谢寻还是不再强求，自己吃了果子后独自睡去。
月色下，少女坐在石头上，浑身散发着朦胧的微光，她将青玉举起与月亮比对，透过月辉玉内流淌着细碎的光。
微风吹过，眼皮上的布条滑落，露出遍布血痕的眼睑，交错着从眉毛下到泪沟处，贯穿整个眼缝，可怖非常。
仿佛有人拿针线将她的上下眼皮缝了起来，只是血痕成了丝线。
月牙看向落在腿上的布条，脸上仍是浅浅的笑容，随手拿起后重新系好，确保不会再掉下来后继续捧着青玉发呆。
在数不尽的岁月中她一直这般度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