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的雾气还没完全散开，晨光像是透过一层薄纱照下来。我正用爪子扒拉着溪水，试图洗掉脸上的睡意，纳兹则在和一条试图逃跑的鱼较劲——这是我们这些天早晨的常态。
就在这时，旁边的树丛传来细微的声响。
纳兹几乎是瞬间就挡在了我前面，嘴里还发出低低的警告声，像只护食的小龙。
一个身影从林间走出。他穿着深色的长袍，脸上蒙着布，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手里握着一根造型奇异的魔杖。最奇特的是，他周身散发着一种…宁静而强大的气场。
“我没有恶意。”他的声音透过布料传来，有些低沉，“只是路过，看到这里有烟火。”
纳兹没有放松警惕：“你是谁？”
“一个旅人。”他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扫过，最后落在我身上——是猫形态的我，“你们……一直住在这林子里？”
“关你什幺事！”纳兹没好气地说。
“只是觉得，带着这幺一位……小姐，风餐露宿，并非长久之计。”蒙面人轻声说，“附近的玛格诺利亚镇，有个叫‘妖精的尾巴’的公会。那里或许能提供帮助。”
公会？妖精的尾巴？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纳兹皱起眉，显然对“公会”没什幺概念，但“帮助”这个词让他稍微放松了点。
蒙面人看了看我们，似乎想结束这场偶遇，临走前，他像是随口问道：“对了，怎幺称呼你们？”
几乎是同一时间——
“她叫小伊！”纳兹的声音响亮又自豪。
“我叫莉莉。”我的声音和他重叠在一起，虽然喵喵叫，但意思清晰。
空气瞬间凝固了。
纳兹猛地扭头看我，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被背叛了一样。那个蒙面人——后来我们知道他叫米斯顿葛——也微微顿住了脚步。
“你刚才说什幺？”纳兹不敢置信地盯着我，“你叫莉莉？”
米斯顿葛的目光在我们之间转了一圈，似乎明白了什幺。他轻轻颔首：“看来你们还有事要谈。记住，玛格诺利亚，妖精的尾巴。”说完，他身形一晃，就像融入雾气一样消失在林间。
只剩下我和纳兹，气氛一下子变得紧绷。
纳兹几乎是吼出来的，脸颊气鼓鼓的:“你明明是小伊！”
我也来了火气，这几天憋着的话一股脑涌上来：“我为什幺不能说？莉莉就是我的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名字！用了好多好多年的名字！”
“可小伊是我给你取的名字！”他倔强地坚持着，眼眶有点发红，“是‘礼物’的意思！你不喜欢吗？”
“不是不喜欢……”看着他难过的样子，我心里抽搐了一下，“纳兹，你听我说。”
我走到他身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臂——这是猫形态下我能做的最大程度的安慰。
“莉莉这个名字，是还在孤儿院的时候，我翻了好多书才给自己选中的。那时候什幺都没有，只有这个名字是完全属于我自己的。”我轻声说，努力让他明白，“它就像，就像伊古尼尔给你的‘纳兹’一样，是我的第一个宝贝。”
纳兹愣住了。他低头看着我，眼里的怒气慢慢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真的思考。他似乎在努力理解我话语中那些他完全陌生的概念——孤儿院？自己取名字？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只余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过了好一会儿，纳兹才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开口，声音比往常低沉了许多：“伊古尼尔……也不见了。”
我擡头看他。
他没有看我，而是将目光投向跳跃的火焰，仿佛在看遥远的过去。“我很小的时候，他就离开了。我只记得他的样子，他的温度……我一直一直在找他。”他顿了顿，继续道，“‘纳兹’这个名字，是伊古尼尔给我取的。他说，这是‘夏天’的意思。”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
“所以，‘名字’……”他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表达，最终，他擡起眼，目光灼灼地再次看向我，那里面没有了执拗，只剩下一种清澈见底的温柔和理解，“是很重要的东西，对吧？是重要的人给的，非常重要的……羁绊。”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来，他懂的。他并非不懂名字的意义，恰恰相反，他的名字于他而言，是如同信仰般珍贵的存在。
就在这时，纳兹忽然走到我面前，他伸出手，不是像往常那样大大咧咧地拍我的肩，而是轻轻放在我的头顶，动作有些生涩，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安抚意味。
“我知道了。”他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以后，在我想很认真、很认真叫你的时候，我就叫你‘莉莉’。”
巨大的暖流冲垮了我的委屈，我的视线莫名模糊了。
“但是，‘小伊’也不能不要！”他看着我，眼神无比坚定，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执着，“你从天而降，对我来说就是第一个‘礼物’！这是我最重要的事情！”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妥协和决定，然后用一种清晰而温暖的声音说：
“你不是没有姓氏的人。你是莉莉·伊，对吧？”
莉莉·伊……
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副“我解决了天大难题”的得意表情，看着他眼睛里还没完全干透的湿润，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
这个笨蛋……用他最笨拙的方式，给了我一个最温暖的答案。
他没有拿走我的过去，也没有否定他的现在。他只是用他的傻瓜逻辑，把两个名字焊在了一起，也把“莉莉”和“小伊”的命运焊在了一起。
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嗯！”我带着重重的鼻音回答，“我是莉莉·伊。”
纳兹一下子又开心起来，好像刚才的争吵从来没发生过。他一把将我抱起来，原地转了个圈。
“好！莉莉·伊！我们出发！”他指着米斯顿葛离开的方向，声音响亮地宣布，“去那个什幺妖精的尾巴看看！”
我把毛茸茸的脸埋在他温暖的肩窝里，偷偷地笑了。
就这样吧。带着我的过去，和他的现在，一起走向那个有妖精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