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殷府上下一片通红,房梁挂着大红彩绸,后院的树枝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几朵冬梅恰到好处地绽放。
厢房里,小环为今日的新娘子梳着头发,一边梳,她一边委屈:“那沈四郎君一事无成,整日里游手好闲,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我真怕二姑娘你嫁过去受苦……”
铜镜里的新娘凤冠霞帔,红唇皓齿,黛眉轻染,千娇百媚。
“……莫怕。”殷姝握着她的手,闭眼道:“天意如此罢了。”
嫁衣似火,她的心却冷若冰霜。
收拾嫁妆时,殷姝看见了那只捣药的玉兔,不知为何,泪意一股脑地全部涌现出来。
她用手帕抹着眼睛,合上了桃木箱。
不晓得这位素未谋面的沈家四郎是否如传言那般。
就算是,她又能如何呢……
被推上刻着浮金喜字的花轿,殷姝哭了好久,四下无人,她终于不用再强装自己,无声无息地落着泪,打湿了嫁衣中间的金丝花纹。
两颊胭脂晕开了,想起小环的话,想起那夜的人,她哭得更伤心。
马车井然有序地前往北街沈府,雪化开了,走得快了些,街上不少凑热闹的人过来围观,幼童沿途追逐着抛洒花瓣,想要讨个赏赐。
上元佳节,所谓的黄道吉日。
被小环搀扶下花轿时,因为红盖头挡住了视线,殷姝没踩稳,差点摔倒在轿凳上。
惊呼瞬间,身边有人将她扶了起来,那人的手托着她的掌心,宽厚又粗糙,不是小环的手……
殷姝心跳如雷,周遭一阵嬉笑:“沈四郎君,娘子还没进门呢就这般护着,以后可得了。”
“你懂什幺,新娘子要是磕着碰着了,新郎官多心疼啊。”
沈临在打趣声中松开了她,正色道:“你们莫要胡说。”
这个声音。
殷姝蓦地一颤,捏紧了手指。
不……不可能是他。
在小环的牵引下,殷姝跨过门栏,一步步走到大堂,媒人念着词,她盯着脚尖云纹绣花瞧得出神。
昏昏沉沉地拜天拜地拜高堂,她什幺也看不到,只听到一声圆润的“夫妻对拜”,殷姝茫然侧身,与面前的人恭敬对拜。
“礼成,入洞房!”
欢呼雀跃声此起彼伏,殷姝闭上双眼,听天由命地被人扶去了婚房。
新郎官需得敬酒,偌大的屋子里,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陌生的房屋,殷姝危坐着一动不动,直到府中嬷嬷过来给她讲了几句悄悄话,她酸了眼睛,奋力点头,庆幸这层红盖头遮去了她两行泪。
不过是洞房花烛,夫妻之事。
她不懂,也不想懂。
流了太多泪,她跟着乏了,打着瞌睡,做着断断续续的梦,多希望一觉醒来,这些都是假的。
夜已深,沈临喝了一些酒,但人很清醒,也许是从前厅过来,吹了冷风。
他推开新房的门,长靴上沾雪,换了鞋,他往里走。
红纱帐缠绵在床榻中,日思夜想的人就坐在那里。
沈临拿起一柄玉如意,缓慢掀开她的盖头,端端正正地坐在她身边,略显青涩道:“既然我们拜了天地,那就是夫妻了。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我……”殷姝的声音依然发哑,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她赧然垂首,小声道:“家中长辈都唤我阿姝。”
“阿姝?”沈临偷偷瞟着她,发现她脸上带着别样的桃红,他这才知道她原来哭过。他不知如何是好,考量很久,最终握着她的手说:“你别害怕,我会待你好的。”
这道清润的嗓音,她没有听错……
殷姝僵硬地擡头,眼皮在跳,心中方寸大乱。
“怎幺……会是你?”
沈临不愿跟她撒谎,把自己的心意倾泄出来:“我正是因为心悦你才会送那些东西,不过做法确实不对,冒昧打搅了你,这事儿是我的错,我向你赔个不是。”
殷姝别过头,不再看他,一时难以接受。
“你又不说话了……”沈临握紧她的双手,声音近乎呢喃:“若你不愿意,我定然不会强求你的。今晚我去别的屋里睡,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起身便要离开,陈涧说成婚后才会有情感,没准以后她就能接受自己了。
他得耐心等待,等……
“沈郎君。”殷姝抓着他的手腕,低声道:“新婚夜哪有分房睡的……”
传出去,府上的人要编排她的。
沈临转身,情绪难耐,重新坐回原位,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一把紧紧搂住她:“阿姝,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屋里虽然烧着炭火,但冬日的冷无孔不入,她坐在这里等了好久,身体都僵住了。现在被他搂得这样紧,殷姝只觉得好暖和。
喜欢她。
为什幺会喜欢她呢?
她和他仅仅有过一面之缘,便是在殷府后院真切地见过他,他是何时认得她的?
殷姝想不到。
再者,他口中的喜欢和自己理解的是一个东西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