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相见恨晚

寒风凛冽的深晚里,陈涧的房门不知道被什幺东西推开了。

他几乎瞬间惊醒,拿起枕头准备上前一探究竟,来者到底是人是鬼。

门口伫立的人影像是披上了一层银装。

“你是人是鬼!”陈涧放声大喊。

沈临静静道:“是我。”

这个声音……

陈涧仔细一瞧,惊恐不已,扔下枕头推着他进屋,急问道:“你这是怎幺了?”

“他们让我和殷家小姐成婚。”沈临一声苦笑,酸涩翻涌,“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想找你借点赶路钱,我要去凉州。”

殷家小姐?

那便是殷念了。

陈涧感慨万千,命运无常。

“你去凉州有何用?你想求娶的人在这儿啊。”陈涧觉得这事很难办,人家殷姝姑娘压根都不认识他,绝无可能和他一同离开。看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陈涧伸手拍去他身上的碎雪,忍不住讥讽:“你说你成天相思来相思去的,人姑娘晓得你幺?你俩缘分浅了,这是命。”

“我劝你好好待在沈府,你长兄要是知道你逃婚,非得打断你的腿。”陈涧叹着气,继续劝说他:“没准儿成婚的时候还能看见殷姝姑娘前来吃喜酒呢,以后她就是你妻姐了。”

“我才不要她当我妻姐。”沈临咬唇道:“反正我要离开这里。”

雪化在衣裳里,阵阵寒意渗进骨髓。

他接过陈涧递来的银子,道谢离开。

跨出门槛,沈临回头望了眼屋子里的人,通红的眼里含着伤怀,他开口,声音近乎呢喃:“你保重身体,我会回来看你的。”

“离开了就别回来了。”陈涧别过头,不愿看他。

早知道当初拜把子就不该立下誓言,什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凉州那种荒芜之地,他肯定死得比他早啊。

沈临没法做到跟不喜欢的女子成婚,这比死了还难受。他买了件斗篷御寒,连夜赶往城门,今后山高路远,见识完她的家乡,他还能前往笉城、霖州、随城……

只不过……从此娘子是路人。

临走前,沈临想去再看一眼殷府后院,他有样东西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交给她。

倘若有机会,他应该同她表明心意,今后无缘相见,说出来心里稍微好受些。

后院围墙凹陷的那一块积着厚厚的雪,沈临用小臂掸开,衣袖湿了,他不在乎,趴上去环视院子的四周。

四季亭下,有个模糊的人影晃动着。

沈临倾着身子,试图看清那是谁,但手没拿稳,木雕脱落,砸进了雪坑里。

模糊的人影变得清晰起来,她听到动响,连忙起身躲在檐柱后面。

披着的鹤氅掉在地上,殷姝顾及不了,悄悄打量声音来源。

是一个男人。

她怕极了,准备喊小环。

谁料沈临先开了口:“殷姝姑娘!”

殷姝微怔。

他……竟知晓她的名字。

殷姝提着衣裙走下四季亭,一点点挪着脚来到围墙边。

她只看他一眼,便低下头问:“你是何人?”

沈临指了指刚刚木雕掉落的地方,轻声道:“我来是想给你送个东西,没拿稳,真对不住。”

送东西?

莫不是同乡亲戚?

殷姝捡起雪坑里的木雕,两指抹去木雕上的雪屑,棱角逐渐显现,是个木雕人。她心中明了,眼前的人是祭月节碰见的卖货郎。

“你……”她心中有些乱,睫毛轻颤,涣散的目光聚拢,这个木雕人的模样……居然是她。

殷姝伸手,把吹乱的发别在耳后,一并抹去泪痕,她缓慢擡头,看清了他的脸。

背着月光,他的眸中雾气连连,面色潮红。这个模样有些狼狈,叫人没法直视。

她久久不说话,致使沈临局促道:“你喜欢这个吗?我雕了好长时间。”

“你为什幺……”

要雕刻她的模样。

殷姝躲避他的目光,反复揉搓掌心的衣角,吞吞吐吐道:“上次的玉兔,我、我觉得很好。”

沈临张口,呼吸滞了一瞬,今夜好冷,他说话时,带着缭绕的白气:“那这次的呢?”

殷姝头低得更厉害。

又不说话了。

沈临本想借着这样东西告诉她,自己倾心于她,可她的缄口让他的心底话又重新藏了回去。

他临时改变主意道:“我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朋友……

如今她都要成婚了,哪里还能交朋友。

殷姝摸着木雕的脸,指腹流连半晌,她问:“上次趴在这里的是不是你?”

沈临略显窘迫,抿唇道:“对不住……”

“你快回家罢,以后别来找我了。”殷姝硬生生将这个木雕塞到他怀里,回答他前面问的话:“我不喜欢。”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走去,遗落在亭内的大氅都忘了捡。

沈临微微张着嘴,神情茫然,他不知道该说什幺,或许是他太唐突,让她难堪了。

他抱着木雕跳下围墙,地上的雪太滑,人和上次一样摔倒了。他咬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泪却止不住直流。

他默念着,自己是摔疼了才哭的,不是因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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