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伞人来

午后天色沉郁,细雨如丝,将沈府外的街巷笼进一层淡淡的薄雾。府门忽然传来通报声,阿青快步入内,俯身禀道:「夫人,外头有一位盛公子求见,自称是旧识。」

昭宁闻言微怔,放下手中书卷。   「盛延之」这个名字,她已经多年未曾听闻。

幼时,曾为父亲门下书僮,年纪与她相仿,聪颖稳重。后得父亲举荐,赴北地求学,自此音讯寥落。那时沈家仍盛,她与他常同习书论册、对诗临帖。

她记得某日临窗习字,曾笑他笔力过轻,如风过芦梢;他却擡眸,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执拗与笑意道:「姑娘的目光太真,叫人不敢久对,笔便也稳不下来。」当时她只是失笑,未曾细想那句话的深意。

如今重逢,他立于雨中,一袭青衫被湿气染得更深,神色沉静而不失风度。

「盛公子多年未见,别来无恙。」昭宁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礼数。

盛延之拱手一礼,目光略掠过她肩后的廊柱,才落回她脸上:「多年在外奔走,难得回南城。听闻沈府有些变故,特来探望。」

「府中承蒙关照,已渐安然。」她含笑作答,语气不温不火。

对话间,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封得严密的信件,递与她:「这是罗府往年与沈府之间的旧帐文书,罗家近来翻出,托我转交。」

昭宁接过,指尖触到那信时,感到纸面微凉。她留意到信封角落印着一枚暗红小印,边缘似有焦痕,像是仓促间盖下,又经火烧染痕。

「此物,罗府欲私下处理,不愿惊动官府。」盛延之语气温和,眼底却隐隐透着试探。

昭宁擡眼看他,唇边的笑意淡了:「此事沈府自会妥善,盛公子费心了。」

他似还有话要说,却在看到管事走近时止住,只向她拱手告辞。转身之际,青衫下摆随步幅微扬,黑伞斜撑,雨丝细密地落在伞面上,声响由近而远,终没入朦胧雨幕。

**

傍晚,前廊灯影摇曳,傅怀瑾与阿福低声议事。

「少爷,今日府门外,有一男子与夫人交谈多时。奴才打听得知,乃昔年沈老爷门下书僮盛延之,如今与罗府往来甚密。」

傅怀瑾目光微敛,声线沉下:「若真如此,理当报官立案。」

阿福犹豫片刻:「罗府的意思,是欲私下了结,不愿惊动官府。」

傅怀瑾唇角勾起一抹冷意:「傅家无再三容让之意。」

屋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唯有窗外雨声敲瓦,如在每一句话后落下重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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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昭宁独坐于内室,拆开盛延之送来的信。纸张已有岁月的泛黄,墨迹虽淡,仍清晰可辨「罗仲言」三字。旁边那枚小印形状模糊,隐约像是「国」字的一半。

她的指尖在纸面停顿,脑海中瞬间闪过罗家二叔;罗国修的名字。心口一紧,她轻轻将信收起,藏入画案暗格。有些事,她不愿草率交予旁人,尤其是在证据未清之前。

窗外雨声渐稀,夜风挟着潮意穿过长廊,灯火在风里微颤。她走到窗前,隔着檐角,望见远处街口似有一抹人影立在雨幕之中,像在观望,又像在等候。

片刻后,那影子缓缓转身,消失于巷尾,只余一滩积水,映着昏黄的灯光与未散的薄雾。

她闵上窗扉,然而心中那股被窥伺的寒意,却如影随形,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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