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鞭炮声已经停了,灰烬还在门槛边结着潮。蒸汽从厨房口涌出来,带着葱姜蒜的汗味,碰到堂屋里挂着的黑纱,便沿着布面缓慢地爬。桌布是临时借来的白布,边角被油渍染成淡黄;圆桌一字排开,清蒸鱼的眼睛在灯泡下反着白光。有人笑着说“老人家算喜丧”,有人压低嗓门劝酒,哭声、笑声、筷子碰碗的脆响像一河层层叠叠的水。
陈知坐在靠柱子的位置,背对门。三十岁的她,端着一碗汤,汤面上浮着寥寥几滴油,像薄薄的、被风一吹就散的日落。有人给她夹菜,说“你也多吃点”,她点点头,动作稳得像是怕惊动什幺。六年前,从医院走出的那天,她以为时间会填平一切;可时间填平的地方,总会被某个细节轻易划开,比如一盏灯、一道菜名,或者某个人的名字。
门口忽然有动静,像有人在寒风里轻轻晃了一下门。随后,一道清脆的女声在喧闹里穿过:“从申城回来的孩子到了。”
陈知的手指猛地一紧,筷子在碗沿上磕出一记极轻的声。
进来的人穿深灰的呢大衣,肩上还落着没融尽的雪星,像不熟悉北方冬天的行人刚学会在风里收拢自己。她礼貌地朝长辈们一点一点地点头,笑意明亮,却刻意压在礼数之内。那张脸——那张脸让陈知的呼吸短了一拍。眉弓的弧度,鼻梁的折线,笑起来唇角的光,是她无数次在梦里伸手去摸、醒来才发现只是空气的那张脸。
可下一瞬,区别也清晰得刺眼:步伐更大,眼神更直接,像一只被夸过太多次的好脾气大狗,在陌生的场面也不自卑,只是把热情收起来,不去冒犯谁。
有人介绍:“这是从国外回来的宋诚的小孩儿,宋佳瑜,头一回回元城。”
宋佳瑜被引到她这一桌,先给长辈们一一敬了茶,握杯的手指修长,指腹有细细的茧,像长时间握过笔或某种冷硬的器械。她在空出来的座位边停一停,像是犹豫该坐哪里。目光扫过来,正碰上陈知。
那目光干净,里头藏着不熟悉、不抗拒也不亲近的好奇,像刚落地的旅人打量一幅地图。宋佳瑜笑了一下,礼貌地、带着初见的距离:“你好。”
陈知点点头,给她挪了点位置,声音比想象中低哑:“坐吧。路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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