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卡。」
「是的,父亲大人。」
「艾莉卡......学校怎么样?」
「......都很好。」
「艾莉卡,外套带上了吗?」
「带上了。」
「艾莉卡......。」
「.......。」
「艾莉卡?」
...........。
\"....。\"
男人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似有似无的意识,以及被街灯稍微点亮的天花板,时钟发出的嘀咕声充满整个房间。
「呼.....。」他皱着眉从沙发坐了起来,拿起了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自己梦到了女儿的事情。说不上的噩梦或是毫无感觉,他没有冷汗也没有不舒服,心里也许还有几分轻松。
好吧,也许自己还是有罪恶感的,这个跟他连话都没说过几次的女儿,跟着那个也只是上层安排的,政治联姻的夫人一起,在边境城市的巡视途中被叛乱的瓦加里人炸死了,即便凶手的目标应该并不是她们母女,但结果就是如此了。
虽然这次事件看似是邻国煽动的恐怖攻击,但同样在六年前的战争中损失惨重的他们,应该也不想在这时候再起冲突,那可能就是对事件反应迅速的主战派策画的了?
\"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能撼动国家的存在,不过就是一个刚从骑兵一路爬到师长,对政治还很稚嫩的乡巴佬而已。
还在前线身为上等兵战斗的自己,也许还会想要为死去的同袍战友,或是为这个跟自己如同陌生人的夫人报仇。但现在的他知道,报仇这种情绪可以有,可是对象要搞清楚。
自己不过只是那些政客手中的棋子之一,如同他妻女一样,为了某种目的才有了现在的位置。巡视的车队之中,死亡的多半都是随同妇孺,要说是巧合也太过了,瓦加里人应该十分憎恨的奥托上将甚至只有轻伤,他的妻子却血肉模糊了...。
就好像便宜了那个有情人糗闻的上将一样,碍事的人发挥了他的价值,默默的被安排退场了。
\"本来我也会坐上那辆车的。\"但出发前两天才被安排了参加临时的会议,我指挥的第一二七步兵师连同其他\"并不太适合\"前往边境护卫车队的单位,全副武装的到边境待命了。
接下来就是恐怖攻击事件过后,誓死为妻子复仇的奥托上将,带着我们这些\"护卫部队\",杀进了邻国的瓦加里人居住区,我也就像是一个为了妻女报仇的模范军人一样,在自己的指挥区大肆破坏了一番。
邻国的部队也只是待在了我们的攻击距离外,看着我们在他们的领土上肆虐,不接受我军的挑衅,似乎很清楚我方的意图。
攻击进入了第六天,我军已经在逐渐撤离前线了,周围满是硝烟的景色,我坐着指挥用车辆前往后方,一二七步兵师也正在撤退路上,这次的战斗甚至说不上战争,只有我们欺人太甚的杀戮而已,敌军依然在十公里外按兵不动。
到了相对安全的后方以后,司机停下了座车,我下来伸展筋骨,顺便抽几根烟。
「嘶....。」我擡着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内心也跟着暗沉了下来。虽然是没有感情的夫妻关系,也因为战争一直在外头,跟女儿关系非常生疏,但好歹也是互相尊重的一家人,我怎么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估计她们已经躺在医院被认定死亡了,这次行动却没有得到多少实际价值。
就连自己屠杀的瓦加里人也没有对自己的内心造成波澜,我知道他们都是无辜的,是牺牲品,但我也不能违抗命令。也就是有这种想法,我才觉得自己是个很糟糕的人,为了保住自己,我已经对他人的生命视若无睹了,我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就算我抗拒命令,也只是换一个师长而已,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嗯?」在我思考的途中,注意到了身旁的树林深处,一栋已经残破不堪的屋子。我只是默默的,慢慢的走了过去,在已经没有墙壁存在的屋子旁边停了下来。
「长官?」我的副官跟了上来,一脸好奇的看着我跟我盯着的,残破的木门。
我没有回应他,注意力都放在了周围弥漫的空气,除了烟味以外,还有....人烤焦的味道。
「看来是我军砲兵干的。」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
「没事....走吧。」就像是受够了一样,我转头就准备回去了,直到我眼角有个奇怪的东西,抓住了我的视线。
「......。」是一个小孩。看起来只有十岁,他的脚被倒下的梁柱压住,看起来没有意识,但不是死的。
「看来只有他活了下来呢....要送他到战俘营吗?」
我突然有了一些奇怪的想法,目光都集中在奄奄一息的小孩身上,心思却飞到了远方,直到片刻过后,我才开口。
「他很瘦呢...。」
「咦?....啊...是的。」副官似乎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负责现场检测的是不是施霍芬上校。」
「.....!是的,确实是他。」他突然知道了我在问什么\"现场\"。
「把这孩子带回车上吧,你来帮忙擡这个。」我把烟丢到一旁,开始走向那个孩子,手指着压着他的梁柱。
「好..好的。」
我没有把这孩子送去战俘营,而是让副官直接送去了我的临时住处,我则是前往了指挥部,借了电话,打给了施霍芬上校。
「布里塞斯上校吗?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我女儿还活着吗」其实我知道她已经死了,但我还是必须问。
「是的....很遗憾的。」
「那...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事?我能帮到你的话请尽管说。」
「我女儿还活着,只是脚受了重伤。」
「.....。」
看来他需要考虑帮不帮这个忙。
「好的...我会这样呈报的...那遗体该怎么处理?」
「当作平民小孩吧...。」哀...真让人讨厌。
「详细手续请之后去卢昂找柯尼中尉处理。」
「好,知道了。」
「下雨了啊....。」离开了指挥部的时候,发现外面已经湿成一片了,这里怎么说也是六年前那场战争的战区之一,也是当时依然属于邻国的乡下,道路都被雨下得一片泥泞,站在外面点起了烟,等着蓝道曼副官过来。
现在我才有点后悔了,明明决定就这样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当一个凡人活下去,但果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这次我是真的不得不站边了,这些人特地安排了她们俩成为牺牲品,我成为台上的演员,想必是要逼我选择了吧,既然如此,那我不得不在这之中加入自己的手段了。
「这里真暗啊...什么都看不到」其实也没有想看的东西,只是觉得孤独而已,在这里来往的大概也只有军方的车辆,跟零星几台民间的马车,街边没有几盏路灯,电话也不普遍,因为禁酒令也没有酒馆敢营业。
一辆有着军徽的轿车停到了指挥部前,蓝道曼开车门走了出来。
「长官,照您吩咐的安置好了!」他向我行了军礼。
「恩,辛苦了。」我慵懒的微微擡起自己的右手回了礼,坐上了车。
「要直接回去吗?」蓝道曼问道。
「直接回去吧,晚点再叫医生。」那孩子的伤还是蛮严重的,我只有吩咐军医做了必要的处置就带了回来,还是需要正规的治疗。
「好的!」他启动了引擎,开往了我的临时住处。
一路上我都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看着一片漆黑的街景。我还有好多事情要思考,妻子的葬礼,战后的善后跟报告,可能还要再开几次会,但我先想到了刚刚电话讲到的内容。
「蓝道曼,你在卢昂有认识的人吗?」卢昂市,是北方行政区的一线城市,距离首都只有两小时的车程,施霍芬叫我去北方办手续肯定有他的原因,不然没有理由要我从南方千里迢迢过去,只好打探一下了。
「卢昂吗?同期有人在那边,经济局的。」
「你成家了吗?」\"经济局啊.....好像没什么用处。\"我一边问着他一些问题,一边在心中叹气。
「是的,两年前结婚的,跟妻子在面包店认识的。」他开着车,时不时的微微转头看向在后座的我,似乎这话题让他有点开心。
「有小孩了吗?」
「还没呢....我们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没有啊,也是...毕竟是恋爱结婚,有他们的考量吧。\"我似乎有些羡慕,自己的婚姻是当初照顾我的骑兵教父安排的,妻子是南方的富商出身,甚至连见面都没有就递给我一张对方已经签名的婚姻书,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恩...长官?」蓝道曼似乎犹豫该不该说接下来的话,声音带着怀疑。
「什么事。」
「那个小孩,你打算怎么办呢,要领养他吗?」
「....没有,等他痊愈以后会找地方安顿他,毕竟他也无家可归了。」还是别跟他说吧,少一个要封的嘴也好,也说不定蓝道曼背后有没有谁在指使。
虽然蓝道曼没有继续说话,但他的眼神正在动摇。
「放心,我女儿没死,我还不孤单。」反正这迟早也要公开的,就先说了吧。我的女儿,艾莉卡,是我跟妻子结婚以后没多久就有了的孩子,我是平民,又是个孤儿,因此想要孩子的是夫人那边的家族的意思,孩子出生以后我也没有待在家里多久,大多时间我都是待在军部的,直到艾莉卡六岁我才第一次参加她的生日派对,跟她们俩说到话。
这确实是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有的只是利益纠缠而已,他们看上了爬到了今天位置,没有靠山的我,把自己的女儿送了过来。艾莉卡在那次派对以后也只是跟我维持最小限度的交谈,从来不会多说什么,这就像是我们的共识一般,彼此互不干涉。
「原来是这样...!太好了!」看来跟他说这件事让他放松不少,眼神又有神了起来。
这次的\"报复战\",对外公开的只有上将遇袭跟他妻子的死讯,其他讯息还没有公开,蓝道曼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调查部队也是大老远地过来,现场先被边防军控制住了。放心的蓝道曼于是又继续开着车,感觉车速还被加快了,他很急着回家吗?
到了我的住处以后,我带着自己的公事包,准备回房探望一下那个孩子。但在这之前,果然还是得跟蓝道曼说一下。
「我救了那孩子的事,可别说出去啊,你也知道那些人对瓦加里人有多残忍。」以他的个性来说,这样应该能蒙骗他吧。
「我知道的,长官!」蓝道曼一脸理解了什么,手握拳的槌了槌自己的胸膛。
「恩,那就好,晚安。」
「您也晚安!」这家伙怎么一副眼神发光的表情啊.....?。一步步的登上了台阶,车声慢慢的消逝在远方,开了门回了家,家中弥漫着些许医院的味道,还有....血味。
我走到了卧室,看到正在睡着的孩子,轻轻的迈出步伐,走到了床边,我仔细地观察了孩子的睡颜。
\"很标致呢,脸蛋。\"虽然他瘦得像是皮包骨,但这脸确实是好看,睫毛很长,嘴巴也小巧精致,果然很像艾莉卡。我仔细的看了其他地方,头发是褐色的,没关系...可以染,衣服....艾莉卡的她应该能穿,军医没说除了脚以外有什么伤?啊,我得给她准备一个轮椅吧。
\"看来我得睡沙发了,真是的,明早还得请医生来呢,话说我不会照顾小孩啊....糟糕了。\"我若有所思地走到了客厅,躺上了沙发,调整了一个比较舒适的位置,尝试让自己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