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女帝 x 小君臣的庶女

“凤云岫,别怪我无情。”

刀锋割裂皮肉的剧痛尚未消散,男人提着剑一步步走向瘫地的他的新婚夫人。

凤云岫齿间溢血,发恨地怒视那双曾对她许诺生生世世的眼眸,此刻只映出冰冷的漠然,“杀了   我...你就不怕死吗?”

林景渊婚衣衣摆拂过血泊:“要怪,就怪你以女儿身,生在那皇室帝家,宠爱不及庶出的皇子。而你”

她的夫君林景渊就站在三步之内,剑尖再次刺入,血液穿透大红玄色嫁衣。

“无任何用处!”最后听一句判决。

刀刃划破凤云岫的喉咙,血液的腥气争先恐后地涌入喉腔,堵住了她所有的不甘。

她最后看见的,是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连一丝犹豫都未曾留下。

明明已经死去,可意识如同碎裂的琉璃,剧痛未消,窒息再度涌来。口中血腥气被腐叶与尘土取代,鼻腔堵塞,每一次呼吸都撕扯着胸腔。

“公主!公主您醒醒!”

嘈杂的呼唤声在耳畔炸开,凤云岫地呛咳起来:“咳……   咳咳……”

胸腔里火烧火燎的疼,灼痛顺着筋骨蔓延开来。迷蒙中,却有一缕温软的触感轻轻抚过脊背,带着像给襁褓中的婴儿般小心翼翼的安抚。

是娘亲幺?是娘亲在阴曹地府寻到了她,还是……   她已投胎转世,正被新母轻搂在襁褓?

终究都是可惜。

若真有来世,她谢云岫定要将林景渊他们挫骨扬灰,叫他们血债血偿!

滚烫的液珠猝然砸在脸颊,顺进眼角缝隙,刺得眼球一阵涩痛,视线逐渐清晰--一袭青白锦袍半旧,湿漉的束发散开些,遮不住哭的发红的杏眼,竟是个个十四五岁的小女。

对方搂着自己的肩背,此刻这般近了才看清,落在脸上的原是她滚烫的泪珠。

花映桃欣喜:“公主你终于醒了!呀!”一声短促的惊呼响起,一把匕首堪堪抵在自己的咽喉。

凤云岫熟稔地从腰间暗袋抽出裙刀,指尖触及刀柄时却不由得一怔。定睛看去,那匕首三寸青锋裹着水痕,乌木柄上嵌着的银丝海棠,正是她素日防身的那柄   “碎玉”。

凤云岫的声音因虚弱而沙哑:“谁派你来行刺本宫?”   她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并非因惧怕,而是这周遭景物太过熟悉,竟让她生出时空错乱之感。

方才还在怀中的少女此刻半跪在地,被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两人面庞相离不过尺许。花映桃眨了眨眼,嗫嚅着嘴唇,怯生生地往后缩脖子:“宋府小姐。”

凤云岫旋将匕首转向她腕间筋脉:“宋府是谁!是林景渊的同党?”

花映桃慌忙摇手:“绝非如此!这与宋家毫无干系!小女只是偷溜出来游山玩水,绝无跟踪公主之意!那乡间本就路少,小女的马车恰巧行在您身后,谁知骤降暴雨……”

凤云岫语气陡然严厉:“你怎知本宫是长都公主?”

花映桃被她这声厉问吓得缩了缩肩膀,小声嘟囔道:“家父忝为朝廷命官,府中子女自然都曾听闻过长都公主的赫赫功绩,也曾在宫宴上远远见过公主风姿。”   见凤云岫仍握刀不放,她才缓缓摊开掌心半片素布:“山路湿滑难行,小女躲雨时听见溪边有异响,循声走进山谷,便见公主淹在浅滩之中,身上还带着伤……   是小女将您救上岸的。”

凤云岫低头一看,这才觉出左腿传来阵阵锐痛,果见裤腿已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正渗着血珠。

花映桃看谢云岫的脸色:“应该是被小岸石刮伤,伤口裸露在外恐生炎症,这山中蛇虫遍布,更是危险。”   小心翼翼手偷摸地包扎。

凤云岫皱了皱眉,虽收回匕首却未放松警惕,只将刀尖藏入袖中,冷声道:“放肆!谁准你碰本宫?本宫自会料理。”   话音未落,那小姑娘已快手快脚地缠好。

花映桃得意地挑了挑眉梢:“小女花映桃可是游历过四方的,这点包扎的法子,可比寻常药铺郎中快当许多呢。”

凤云岫:“离我远些。”

花映桃识趣地敛衽退至一旁,寻块干燥山石坐下。洞外风雨未歇,冷不防打了个寒噤,忙将双臂环在胸前,不住地搓着肩头驱寒,擡眼望向洞口漏下的微光:“幸亏得些许月光透入这山洞来,今夜只能暂歇,等明日天光,才能看清明路径出去。

凤云岫没接话,溪水淅沥声缠上耳畔,将思绪扯回前世。:

前世的今日,她出游遇暴雨落水,次日在公主府醒来,才得知在是被恰逢被当朝状元林景渊路过所救,就应为有此契机见人品,父皇赞其品行端方,赐下婚约。可谁曾想,那所谓的   “救命之恩”,竟成了他人踏碎凤氏荣华、谋夺江山的垫脚石……

山雨带潮,夜风吹得她本就湿透的衣衫愈发冰寒刺骨。可凤云岫却觉得浑身滚烫,脑袋昏沉得像灌了铅,意识都开始发飘。

“公主可是着凉了?”

一声轻问自身侧响起,随即一件衣物轻轻复上肩头,凤云岫低头一瞧,是件半旧的青布外褂。

花映桃细心地将衣角往她臂弯里掖了掖,“冒犯公主了,夜里容易着凉。”指尖不经意触到她冰凉的肌肤。

外褂带着少女的体温,驱散了些许寒意。凤云岫自知怕是要发热,也不再推拒,哑着嗓子低低道:“多谢。”

花映桃动作猛地一顿,眼帘   “唰”   地垂下:“公主不必客气。”鬓边湿漉漉的碎发遮住了大半羞赧的神色。

凤云岫看向花映桃--身形本就单薄,此刻裹着中衣更显弱不禁风,明明束着男子发髻,稍一垂眸,那股藏不住的女儿家情态便从男装缝隙里透了出来。

“等一下哈,很快就暖和了。”她见花映桃一遍遍打着火石,性子倒是倔强。

凤云岫抓着花映桃的外褂边缘:“花,映桃?”

花映桃:“嗯?”

凤云岫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前世从未听过。

凤云岫:“你既说出自宋府,为何姓花??”

“嚓!”终于擦出一簇明火,“终于生出火来了。”花映桃慌忙拢住火星添进枯枝堆里,待细小的火苗   “噼啪”   舔上捡来的小枯枝。

“公主说差了,臣女并非府中嫡出大小姐,只是庶出的二小姐。”她深吸一口气,将冻得发颤的指尖蜷进掌心:“家母生我时难产去了,父亲念着亡妻情谊,便让我随了母姓,为了他一点念想。”

凤云岫恍惚:“抱歉。”

凤云岫想起自己的生母,亲近温婉的仁圣皇后,在女儿五岁那年便病逝于朱红宫,留下她与年幼的妹妹在深宫里相依为命。前世懵懂不知丧母之痛,却不想重活一世,竟在这荒山野洞里,再次尝到了这般孤独的无力。

过了一会,外面的雨大概是停了,暖意将山洞里的潮气烘出。

花映桃蹲在火堆旁,一直往里面小心添火,她对着掌心   “呼呼”   呵了两口热气,又反复搓着冻得发僵的手指   ——   方才生火时沾了寒气的指尖,终于慢慢透出几分血色。

“公主,您要不要再靠近些火堆?”凤云岫只靠着石壁坐着,离火堆尚有半尺远。

凤云岫眼帘微合,后背抵着冰凉的石壁,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却依旧沉稳:“不必,这样便够了。”

花映桃看她紧蹙的眉头,知道她在忍着伤口的隐隐作痛。

花映桃心疼:云岫这般金枝玉叶般的人物,肌肤细腻得连半点磕碰都少见,如今怎能在这荒山野洞里受伤口折磨。

她悄悄挪了挪身子,往凤云岫身边凑了凑,挡在洞口一侧,虽挡不住多少外面的冷风。

风穿过洞口时带着呜咽声,听得花映桃心里发毛,她偷偷瞄了眼凤云岫的唇瓣,透着几分失血的苍白,随着轻浅的呼吸微微颤动,几分易碎的柔和,“公主,你...睡着了吗?”

就在这时,洞外忽然传来一阵模糊的人声,夹杂着脚步声。

“有人来了!”   凤云岫的声音压低,她握紧了袖中的裙刀,眼神锐利地盯着洞口。前世她落水昏睡,不知凶险,现在难保不会有意外。

“这边好像有个山洞!”

“仔细找找,别放过任何地方。”

人声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到了洞口附近。

手臂突然被一股力道拽起,架在花映桃的颈间,凤云岫虚软的身子顿时失了支撑,一只手牢牢托住自己的腰腹。

“公主放心,有臣女在,定不会让您再受半分伤害。”花映桃坚定的声音让凤云岫尚有些发怔。

见花映桃熟门熟路地绕开堆在角落的枯枝,停在一面看似平整的岩壁前,伸手拨开垂落的藤蔓,

竟露出一道仅容两人侧身通过的窄缝。

她扶着凤云岫往里走,脚下是覆着细草的溪流小道,草叶虽湿却不滑,显然常有人走动。

凤云岫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   这荒山野谷,怎会有如此隐蔽的路径?。

“这条道是些小府的夫人爱来这里避暑,特意凿的暗道,一般人不知道的。”花映桃扶着她迈过溪涧里的石块,格外留意凤云岫的左腿,时不时低头查看对方的裤腿是否沾了泥水,又怕动作过慢耽误时间。

窄道不长,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走了出去。眼前骤然开阔   ——   外头竟是一片平整的林间空地,   远处隐约能望见蜿蜒的山道,比来时的泥泞小路好走数倍。

凤云岫:“继续往前走,防止后面的人察觉到追上来。”

花映桃点头,擦掉额角渗出的薄汗:“好。”

路上,凤云岫:“既知近路,为何刚刚说不熟路?”

花映桃闻言一慌:臣女并非故意瞒着公主……   夜里山路难行,暗道虽近,却有不少碎石,臣女怕伤了您的腿;再说这深山夜半多有野兽,实在不安全。”   她越说声音越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舍:“而且……   我也想……   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凤云岫没听清她最后那句低语:“你说什幺?”

花映桃心中可惜,却并未表露,她伸手指向前方:“公主您看,前面有个小坡,过了坡路就更平了。”

凤云岫:“瞧你这般熟,倒像是常来此地。”

花映桃:“自己偷跑出来玩,走得多了,自然就熟了。”

山路崎岖,花映桃却走得极稳,遇到坑洼或松动的石块,她都会提前提醒:“公主小心脚下,这边有块石头松了,您往臣女这边靠些。”

“前面有处浅坑,慢些迈腿。”

凤云岫本是极看重规矩之人,可每被那双关切的眼睛望着,听着她细致入微的叮嘱,掌心传来的、托着自己腰间的温度又那般真切,心头起的芥蒂,在这段路悄悄散了,也不计较这欺君之罪了。

花映桃自小体力不怎幺好,两人互相搀扶着刚走过小坡,便听见远处传来   “嘚嘚”   的马蹄声,踏碎了山间的寂静,紧接着,数点火光刺破夜幕。

花映桃扶着凤云岫的手臂骤然收紧,身子下意识地往她身后缩了缩。凤云岫却稳稳站定:“是本宫的护卫,莫要害怕。”

那光晃动着逼近,隐约能看见为首侍卫银甲。待马匹停在丈许外,寒刃翻身下,单膝跪地,身后数十名侍卫齐齐行礼,“属下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凤云岫收起一直手握的裙刀,目光扫过侍卫们:“寻了多久?”语气虽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回公主,自午后公主马车在山道遇险,属下便即刻带人分五路搜救,至今已寻了近三个时辰。”寒刃垂首回话,“幸好在半个时辰前,在昌平遇上林县令带着乡勇出来搜救,告知属下曾在这山谷附近发现马车残骸与零星血迹,属下才敢确定公主在这一带,立马前来救驾。”

凤云岫想起前世那位救了自己的状元郎,嗤笑:“你说的,可是当年得林相提携,高中昌平第一的状元郎。”

“正是。”   寒刃应声。

凤云岫:“都起来吧,本宫无碍。此番能脱险,多亏了身边这位花姑娘。”

寒刃这才敢擡头,目光落在凤云岫身旁的花映桃身上,少女此刻正抱着公主的胳膊护她,眼神怯生生地望着侍卫,显然是被这阵仗惊到了。

“派人去宋府知会一声,先送她回府。”凤云岫轻轻挣开花映桃的手,见她肩头微微发抖,把盖自己身上花映桃的外褂取下。

公主替自己轻轻地穿上,花映桃不舍:“公主……”

“日后本宫定会道谢,你救驾有功,本宫也会将此事禀明父皇,为你府上求一份赏赐。”

“回宫。”凤云岫要上马。寒刃快步上前,屈膝半跪在地,稳稳托住公主的膝弯,小心地将她扶上马鞍。

凤云岫左腿微屈,避开伤处,右手攥着缰绳,刚坐稳身子,衣摆却忽然被人拉住   ——   花映桃快步过来,攥着她的衣袖,急切道:“公主!不可!   臣女还不能回府!”

寒刃眉头一皱,正要上前制止这冒犯之举,却被凤云岫擡手止住。她垂眸:“为何不能回?”

花映桃往前凑了半步,嘴角往下撇着,故意露出几分委屈巴巴的模样:“公主有所不知,家父治家最严,若是让他知道我私自带离府中,还去往深山无人林,定会罚我禁足半年,说不定还要抄十遍《女诫》,十遍啊!”

凤云岫:“你既为宋府小姐,明知家规严谨,当初为何还要私逃出游?”她眉峰微挑,“再者,天下父母心,哪有孩子在外逢险,做父亲的第一反应不是关切,反倒先想着责罚?”

“我……”   花映桃被问得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总不能坦言,自己是因倾慕公主,暗中打听了她的行踪,今日才特意绕路来这山谷。

她急得眼圈更红,索性不再辩解,眼中满是恳求,“公主,我不要金银玉器不要赏赐,我想要您发发慈悲,带我回公主府吧!臣女会洗衣浆衫,还会生火做饭,平日里也能帮着打理些琐事。只求在您府中住几日,等家父气消了,臣女再回去,好不好?”花映桃双膝一屈,直直跪在地上,仰头望着凤云岫,添了几分怯意:“臣女……   臣女怕极了。”

一旁的寒刃听得眉头皱得更紧,可她见公主垂着眼帘,神色不明,只握着缰绳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似在沉吟,便也不敢多言,只静静候着吩咐。

花映桃见凤云岫久久不语,只垂着眼帘摩挲缰绳,心便一点点往下沉。她方才一时情急说出这话,此刻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太过莽撞   ——   公主何等尊贵,怎会容她一个无名的人随意住进府中?先前还想着能得份赏赐,如今怕是赏赐没求到,落个   “冒犯天威”   的罪名。她越想越慌,指腹发抖拨动掌中碎石泥沙,呼吸恐慌急促。

“公主……”   花映桃声音发颤,妄想能不能退回刚刚那番话得到赦免。

“寻一匹温顺些的马,给花姑娘备好。”凤云岫只对寒刃吩咐道。

这话一出,寒刃与花映桃皆是一怔。寒刃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躬身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花映桃猛地擡头,眼里满是惊讶。凤云岫察觉到,她的泪光,神色依旧平淡,并未多言,只轻轻拉动缰绳,胯下的骏马打了个响鼻,缓缓转过身。

花映桃敛衽跪地,对着凤云岫深深行了一礼:“臣女谢公主恩典!”

骑马擡头望时,夜空被云絮压得极低,出乡野外偶见的半颗孤星,却在终见于宋府高墙之上的走马灯,被车辕落地的吱呀声戳破,花映桃空欢喜一趟。

宋府的朱漆大门在夜透冷意,管家已领着两个垂首仆妇候在阶上,“二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管家上前一步,惶急:“老爷在正厅等您半个时辰了,二小姐...您且自求多福吧。”

高悬的   “慎德”   匾额在光影里沉沉压着,宋父端坐在上首梨花木椅上,偏忍着不发;他身侧个裙裾绣着缠枝莲纹的妇人,正是花映桃的小妾柳氏,正用绣帕半掩着唇,目光落在厅门口,眼角眉梢却藏不住几分讥诮。

下首还坐着个她的长兄柳氏所生的宋明轩,见花映桃进来,便嗤笑一声:“哟,这不是我们心比天高的二小姐吗?还知道踏回宋家门槛呢?”男儿手把玩着枚羊脂白玉佩,眉眼间却带着倨傲。

花映桃脚步未顿,只当作未闻。

“跪下!”   宋父爆发出一声怒喝,案几拍得震天响,盏中茶汤溅出大半,顺着描金桌沿滴滴答答坠在青砖上,晕开深色水痕。

花映桃闻声驻足,缓缓转过身,随心屈膝行礼,“女儿迟归,累父亲动怒,望父亲恕罪。”

“依我看呐,桃儿这孩子”柳氏轻笑一声,声音尖细,像针尖似的扎人:“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女孩子家心思活络,玩忘了时辰也是常事。可老爷也是为你忧心   ——   未出阁的姑娘家彻夜在外游逛,传出去岂不是要让旁人戳宋家的脊梁骨?到时候别说你难寻好人家,连明轩的前程都要受牵连呢。”

大公子宋明轩便立刻接话,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对啊父亲!儿子过不久就要赴任江淮副将了,到时候面见的都是军中要员,家里若传出这等闲话,旁人指不定要怎幺揣测儿子的家风,耽误了差事可怎幺好?”

听到柳氏随口唤她   “桃儿”,那本是乳母生前独唤的昵称,如今从这妇人嘴里说出,只觉格外刺耳。

“我乳名也是你能喊得吗!”花映桃咬着牙。

“放肆!还敢顶嘴?”   宋父气得声音因盛怒而发颤,手指着她,“句句带刺,眼里还有没有长辈?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花映桃挺直了脊背,烛火在她眼底簌簌跳动:“若父亲真念及父女情分,女儿在外滞留时,怎不见府中有人寻我半分?如今倒拿‘名声’二字来责我,莫非在父亲眼里,女儿的安危,还不及宋家的脸面金贵?”

“你   ——   你这孽女!”   宋父气得猛地站起身,案几再次被撞得作响,颔下胡须抖得厉害。

柳姨娘见状,忙拍胸给他顺气道:“老爷莫气,莫气!二小姐年纪小,不懂事,您犯不着跟她置气,仔细伤了身子。”眼底却藏着得意。

宋明轩也跟着起身,假意宽和:“父亲息怒,妹妹许是在外受了委屈,才口不择言。只是这般顶撞长辈,惩戒不必太大。”

宋父本就怒极,他猛地甩开柳姨娘的手,厉声道:“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廊下小厮闻声立刻应声而入,垂首立在厅门旁。

“来人,取宋家家法来!今日便让你跪在府门外,什幺时候想通了,认错了,什幺时候再起来!”

府门外夜色深重,膝头方一沾地,寒意便透过石地直渗入骨。夜雨复起,墨色的夜浓得化不开,连走马灯的光都被雨雾遮得模糊,唯有雨珠砸在石阶上的声响,噼噼啪啪,打在花映桃面颊上。

她擡手拢紧衣襟——自家檐下,竟比荒郊更冷。

晓色将破未破,迟迟不肯漫透天际。公主府的宫灯还亮着,明剑正垂首立在廊前,玄衣沾着晨露。她擡步走进寝宫,轻掀珠帘,对公主床边的太医躬身行礼。

太医闻声侧头,对着床榻上的凤云岫叮嘱:“公主,您左腿这处伤口虽深,但万幸未伤及筋骨。敷了生肌玉膏,外层裹的药布需每日更换,切不可沾水。”

凤云岫靠在云纹绣枕,闻言颔首。

明剑将太医送出门,跟凤云岫汇报:“宋府的贺礼未送去,属下却发现了件有趣的事。”

不多时,凤云岫由内侍侍妆扮停当,墨绿丝绒广袖袍覆体,广袖垂坠时青碧滚边,细密的云纹才透出极淡的银白光泽。擡臂间青碧滚边滑过腕骨,将青丝垂落在肩后,只一支银雀步摇拢至耳后,淡得近乎无痕却难掩的矜贵。

“何事?”凤云岫声音清冽如晨霜。

“属下昨日午后本要带贺礼去宋府,刚到府门外,便见阶前跪着个人,”明剑有趣道:“仔细瞧了瞧,竟是宋府的二小姐。”

快天光了无睡意,凤云岫欲观窗畔雨色,她粉尘过敏,足步骤顿。

枝头粉蕊被雨浇得颤袅,花瓣旋落,坠进水塘,搅碎一汪青碧。

“她被受罚了?”

明剑看门外守着的寒刃,那人抱臂倚门:“我从这端得很哑巴打探到,无名份一小女子竟敢跟你回宫,皇宫连宫女筛选都要查三代根由,但小救命恩人确实要另眼相待,她身世...诶~”

凤云岫默然,前世的教训,林景渊便是借着   “救驾有功”   的由头接近自己。

凤云岫:“明剑,你与我自小长大,你可知这深宫究竟有什幺好,能让外人这般向往?”

明剑:“我不是生于皇家人,于属下而言不过是效忠之地。不敢妄议,也无从知晓。”

只是为求之不得的荣华富贵吗...

雨势似乎大了些,打在窗纸上,像是在叩问她的心意。她却想起昨夜那小女在洞中怕自己孤独的絮絮叨叨--讲着山里的趣事,说哪片坡的野莓最甜,说哪棵树的年轮能辨方向,连自己小时候偷摘邻居家杏子被追着跑的糗事都讲了出来,语气里凤云岫从未见过得鲜活。

“出宫起驾。”凤云岫令下。

起初还只是淅淅沥沥的雨丝,转眼便已成滂沱之势。雨水哗然倾泻,重重砸在宫道石板上,浸透了缎鞋。

雨势从细丝酿成急箭,砸在府门的铜环上,阶前积潦成潭。

花映桃膝头麻木得没了知觉,手死撑着青石板,指尖在抠出几道浅泥痕,又被骤雨瞬间冲平。

衣物早已湿透,如千斤重搭在人身上。

“好痛...”气音混在雨声里,细得几乎听不见。花映桃一天未进米水,腹中空空如也。

雨水顺着她散乱的发丝狼狈地往下淌,视线里宋府渐渐模糊。

骤觉头顶雨势一歇,一片阴影覆下。

花映桃睫毛颤了颤,艰难地擡眼   ——   凤云岫立在她身前,身侧侍卫撑着一把油纸伞,遮去漫天风雨,而她自己手中握着另一把青竹伞,伞沿微微倾斜,恰好罩住了花映桃的头顶。

“公主...”睫毛上挂着的雨珠簌簌滚落,花映桃擡头,强忍着蓄满发眼红。

凤云岫垂眸看着她:“再跪下去,你这条命还要不要?”

花映桃费尽全力抓住凤云岫的裙角,声音里带着雨气的凉:“求公主垂怜救我...   带我离了这容不下我的宋家。”

“哪怕做牛做马,映桃都认。”

凤云岫指尖微顿:“宫中生死无常,便是你自身安危尚且如履薄冰,又凭何以为——我能许你万全?”

花映桃气息渐弱,眸光已开始涣散,却仍死死凝望着凤云岫的眼睛,仿佛溺水之人攥住最后一根浮木:“这一命……我交给公主。”

她字字清晰:“往后是生是死,全凭公主处置,映桃绝无半句怨言!”

伤透的膝盖在湿石上磕出闷响,花映桃规规矩矩屈膝,额角抵着冰冷的石板,行下奴婢礼。

凤云岫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伞沿的雨珠落得更急。她未出口,便见花映桃身子猛地一晃,被抽去所有力气般,直直往旁倒去。

青竹伞   “哐当”   砸在积潦里,撞得人心头一沉。

周遭侍卫也齐齐上前,油纸伞重新撑起,宋府门内的狗吠了起来,这般动静终究闹大了,府中沉睡之人都闹醒了。。

宋府小厮跑到西厢房,“老……   老爷!大事不好了!府门外……   府门外围了好些带甲兵士!是……   是贵人驾临!”柳氏揉惺忪睡眼凑过来:“什幺事这般吵?”和宋父一前一后披着件单衣跟着管家往府门跑。

刚转过影壁,数十盏宫灯在雨幕中亮着,映得满地积水浮金碎玉般晃动,禁军肃立,簇拥着一位墨绿缎袍的女子,她半跪于青鸾轿车旁,怀中紧紧搂着的,竟是自家女儿。

明剑声如惊雷:“见到长都公主殿下,还不下跪!”

宋父忙脚下一滑,踉跄跪进重重磕进雨中:“臣宋谦浮,叩见长都公主!不知公主驾临寒舍,臣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柳氏与宋明轩也随后赶来,见此情景,也跟着跪了一地,头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凤云岫将人揽入舆,垂眸看着怀中少女,继而冷白纤指拈起珠帘一角,半掀未掀。她目光淡垂,掠过阶下淋得狼狈的宋府众人,声线清寒:

“宋尚书治府的家规——当真严谨得很,如此对待救过皇命的人。”

话音落,鳞片凤鸣般帘声垂下,马蹄踏破雨幕,车轮碾过泥泞,发出渗人的闷响,徒留宋家众人跪在冷雨之中,没有公主命令不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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